雷梅苔丝的孤独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百年家族里的各色人等,他们都充满自由与孤独精神,强盛的原始欲望,封闭而饱满。雷梅苔丝是马尔克斯最怜爱的人物,她看上去不经世事,不谙男女之事,然上校说她是家里“最聪明的女孩”,她看的太透反而行事过分简单,她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宁静和天然,不像那些堂兄弟们,天生被打上家族烙印。她长时间地做某件事,比如洗澡,并不是她要干净,而是无处打发时间;她剃着光头,只因为长发麻烦,她是世人眼里的白痴,智者心里的最爱。
不幸的家庭是相似的,因为孤独感相似。解决的方式有所不同,她是布恩地亚家时别出心裁的一个孩子,也是作者心里纯洁无暇的爱。透明、简洁、一尘不染。最后不翼而飞,丑的天使降落在院子里,翅膀都是脏的,雷梅苔丝与飞毯一起消失在天空中……宛如一滴水蒸发在云彩中,又似珍珠重回大海。
保留自如宁静的孤独,不安的灵魂总想脱离沉重的肉身羁绊,俏姑娘雷梅苔丝与欲望无穷的蕾蓓卡是两个极端,蕾蓓卡暴烈、****,压抑,紧张时就吃墙壁上的土,蕾蓓卡是为孤独而病态,她会传染失眠,并且会让村人得病。她仿佛是人精神深处压迫一个心魔,她死的僵硬而顽固,但也极其完整。在马尔克斯笔下,没有哀怜,只有肃穆。对生命本身的敬意与玩笑。除蕾梅苔丝以外,所有人都在****中打滚而不可自拔,她远离****,却坠入虚空。自满于孤独境界而与世永绝。
二
布恩蒂亚家族的孤独
一本长久让你迷惑而着魔的书,如同一个长久让你迷惑的人一样,都是把握不定的。书里的张力似醇酒,历年不衰。让你从高空中下坠,心却又悬浮。十年前我第一次拿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便从书名一下子坠入书中哀伤又活泼,混乱的轮回的孤独中。第一次花了长长的一天一夜读完后,我知道从此放不下这本书了。十年来我并没有经常去翻它,有一种凝重在那里而不想触碰太多,对孤独的体会,也要适合的心境才恍然大悟。
读它经常在深夜,夜色笼罩下审视心灵的孤独其实是一种幸福。无论是他虚构出的马孔多小镇,还是布恩蒂亚家族百年不屈服的自由精神,反抗精神,及面对人类本能的孤独的无力自拔,庞杂的家族系统和让人头晕目眩的重名是里面我最喜欢的细节,其实每一代人貌似不同,但血液里传存的精神却无一不同。乱伦是藐视世俗的结果,是自由精神达到彻底后的一种混乱不堪,反过来这个恶果要人类自己去承担。天生的欲望被理性强制压抑着,所以奥雷连诺上校内心原是很安静的人,却会投身于革命洪流中,花了长长的十七年时间终于明白他赖以为荣的那些战争不过是堆****。其实天下的革命说白了都是一堆****,人们不停标榜的某种标签,革命者要得到安宁与幸福,唯有认识到自己的命运荒唐可笑,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乌苏娜这个伟大的女性,也是布恩蒂亚家族百年来的精神支柱,她顽强、坚韧,是天下伟大女性的典范,她是一位母亲,而且寿命极长;她凭直觉行事,出于伟大的母性她庇佑着家族里的每一个人;至于叫阿卡迪奥的,身上兽性十足,是靠本能存活的,往往****超强而死于非命。布恩蒂亚家族最后在小镇上消失,小镇在地图上消失。那个靠着民族自由精神建立的小镇,也逃不脱消亡的宿命,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回事,反抗与不反抗其实都无关紧要,默默忍受其实也是种反抗,只要是活着那就是对命运最好的诠释。而自由也并非一定要去抗着枪革命。不懂得爱情心灵却会有自发的召唤,只是无从表达,只好夜以继日地铸造小金鱼,那是奥雷连诺上校孤独的图腾,精细地制造,然后焚毁,不用如此繁复的手法,便无法打造艺术品;其实艺术的本质也是孤独,是人类借以消磨时间而发明的一种娱乐办法。
至于爱情,更是布恩蒂亚家族中的人借以消磨打发时间的工具,对自己的折磨大过对别人的。每一代的阿玛兰塔都很羞怯、高傲、自闭,对爱情极度渴望却无力跨越自己障碍,她们身上仿佛看到许多被爱恨纠缠折磨的人的影子,所谓文明与理性,就是给爱情再加一道沉重的桎梏。每一代的雷蓓卡,从第一代开始,瘦小的身躯站在布恩蒂亚宽敞高大的家里,便预示着这是一个将被驱逐的灵魂。她们****、愤怒、自虐,是理性文明对立面的另一原始欲望,这些极强的张力分铺到不同人身上,就成了布恩蒂亚家那些女人们个性鲜明的特征。奥雷连诺上校对雷麦黛丝的爱,那么深沉,“使他经常感到痛苦。这是肉体上的感觉,几乎妨碍他走路,仿佛一块石子掉进了他的鞋里”。一块石子掉进鞋里还算好的,阿玛兰塔的爱情是一把毒剑插入胸膛,雷蓓卡的爱情是一粒子弹呼啸而过,那些死于非命的爱慕者们,都是完整献给马尔克斯内心爱情定义的人。那些配角默默无闻,却如树上的柆子,闪着晶莹的光。
也许马孔多什么也没发生过,如同南京屠杀后现在的集市,万人坑后的高楼大厦,人们很快会遗忘,除了艺术与文学,把人类奋勇反抗后的孤独得以保留,其余一切毫无意义。如同镇长说的:“马孔多过去没有发生,现在没有发生,将来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这是一个幸福的市镇嘛。”
马尔克斯在后记中写道,“这部小说是一部反帝、反封建、反独裁、反保守的作品,结尾表明作者的主导思想――孤独的拉丁美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新的、团结的、朝气蓬勃的拉丁美洲必将出现。”我想,所有一切的反抗其实就是顺应,反帝反封建反保守,这是文学作品对政治需要的某种提法吧。也许马尔克斯内心并不这么认为。官方公布的,总是不一定准确,尤其对于当时被压迫着的拉丁美洲来说。
一只暴怒的兽隐藏在体内,它叫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