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
曼施公主满脸忧虑,坐在五龙阴纹山河社稷椅上,双手撑住龙椅扶手,喝问道:“你们商量出什么办法来了吗?”
勤政殿中站满了人,司空曙、海拉尔、蓝衣人、凝香、花铃儿、莲花、婆娑连同李伯冉等人站在大殿左侧,右边以宫廷魔法师辛图为首的各位大臣,但没有一个人应声。殿中显得一片寂静。
曼施公主眉头紧紧皱起,道:“今日宣召众卿前来商量营救善王之事宜,众卿皆当殚思竭虑,务必想出办法来,确保善王的安全。”
她这话说完后,众人更加地沉默,都低下了头。
曼施公主叹道:“我知道你们都怕了王鼎,不敢同他作战,但善王乃飓风王朝安危之所系,怎可有丝毫差池?朕也怕王鼎,但是既已到了这种地步,那就不能不迎战。”
大魔法师辛图走上一步,道:“启禀陛下,臣子们并非单是怕了王鼎,只是此事太棘手,应当从长计议。”
曼施公主焦急道:“善王命悬敌手,怎么可以从长计议?先将善王救出来,再从长计议不迟。”
辛图迟疑道:“陛下有所不知,自四大圣柱崩坏后,坦斯星上的魔法力量重归混沌,而众位魔法师的修为也大为减弱。像臣就只能施展出本来的十分之一,其余的魔法师就更加衰弱了。而且天启王朝的另一大支柱天空骑士团也临阵叛逃,归到了王鼎麾下。四圣柱虽然崩毁,但对武功的影响并不是很大。此消彼长,天启王朝目前的实力大减,若是当真战端开启,恐怕未必挡得住天空骑士团的凌厉冲击。这还不算上王鼎,若是连他都计算进去,恐怕三个月内,天启王朝就将举国覆灭。微臣也不是不想救出善王,实在此事太过凶险,不由人不谨慎。还请陛下三思,无论如何想一个周全的方法出来。”
曼施公主叹道:“还能有什么周全的方法?本来我们只有善王这一张王牌,勉强可以跟王鼎对抗,现在善王因为重铸四圣柱耗尽真力,而为王鼎所掳,悬之人手,生死不知。
我们若是还不振奋自强,恐怕还不等王鼎打来,就自行覆灭了。”
辛图垂首道:“陛下说得很有道理,微臣年迈体衰,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就听听年轻人的吧。”
曼施公主抬头道:“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说出来,朕重重有赏。”
众人面面相觑,仍旧说不出什么。海拉尔忍不住叫道:
“还讲什么办法?冲上去打就是了!”
凝香忍不住对他笑了笑,海拉尔大喜,道:“王鼎虽然可怕,但我们这边也不是没有战力。我、司空曙、飞阏、般若四个人加起来,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以前大家不好意思群起围攻他,但是现在他如此卑鄙,竟将王度掳走,我们何必跟他再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齐冲上去打个稀里糊涂,挤也将他挤死了!”
辛图冷冷道:“那天空骑士团怎么办?你知道群殴,难道人家不知道?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殴谁呢!”
海拉尔哈哈大笑道:“天空骑士团?我有神仙兵团!小极乐天宏显宫中五千机械神仙兵团,难道还抵不住区区一个天空骑士团?”
凝香抢着道:“我还有千余头神奎!它们都受我的控制,我让它们咬王鼎去!”
海拉尔笑道:“那我们夫妻联手,不就可以将大魔国打得落花流水?”
凝香啐了一口,道:“谁和你是夫妻!”
海拉尔笑道:“反正早晚的事。”
凝香白了他一眼,转头不去理他。
辛图冷冷道:“年轻人,事情没那么容易。别的不说,王鼎携六界天珠,只要略加施为,就可以让天空骑士团中的每一人都成为魔法高手。这下魔武双修,威力立增四倍,任你神仙兵团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天空骑士团本来的水准,可能抵挡得住魔化后的他们?而且王鼎随意变化光速,多少人围攻他都是一样,我看你早晚弄巧成拙,后果自食。”
海拉尔笑道:“我天叶神王向来都是后果自食,什么时候做过的事情不是自己承担了?神仙兵团打不打得过天空骑士团,这个暂且不说,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辛图道:“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
海拉尔道:“也不用慢慢想了,我看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定是有办法的,何妨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详?”
辛图微微合目,道:“我老了,还能想出什么好的方法来?你们年轻人想去吧。”
海拉尔道:“我们年轻人的想法就是战!”
他转身向着殿上诸人大声道:“我说要战,还有谁响应?”他背后长长的龙翼垂下,真如龙神一般。
辛图目中光芒流转,倾注在他身上,最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听殿上几声娇喝响起,凝香、婆娑、东王府的春水、春露一齐举手。海拉尔笑道:“没想到最想一战的反而是我们的几位娘子军。”他转头对着司空曙道:“司空大侠,难道你不想参战?”
司空曙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你不用管我,先问他们吧。”
海拉尔笑道:“我早知道你要这么说了。飞阏前辈,如何?嘿,你要不战,那我跟般若只好再战一次了。”
飞阏尚未回答,般若笑道:“你这小子不用激将,老子早就看那个王鼎不顺眼了,这次正好狠狠地揍他一顿。小子,我帮定你了!”
说着,一掌拍在海拉尔的肩膀上。海拉尔疼得呲牙咧嘴,却豪笑道:“果然不愧是老小子!咱们再比试一场如何?”
般若道:“你还要怎么比试?”
海拉尔大笑道:“我们比谁揍得王鼎多,如何?”
般若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我们来击掌为誓!”说着,两人各自抬掌,互击了三下。
这三下旨在订约,未用真力,但两人都是力大之人,倒也“砰砰砰”大响。辛图皱了皱眉头,海拉尔也不去管他,转头对东平郡王简清养道:“郡王之意如何?”
简清养微微一笑,道:“你们年轻人都如此以国事为念,老朽敢不附之骥尾?你们打到哪里,老朽就跟到哪里。”
春水、春露一阵欢呼,抱住了东平郡王。海拉尔面容一肃,抱拳道:“多谢郡王成全。”
简清养淡淡道:“我成全的不是你,你不必谢我。”
海拉尔肃容不改,道:“我知道郡王成全的是整个飓风王朝,但惟其这样,我才要多谢郡王。”
简清养点了点头,海拉尔来到辛图面前,笑道:“现在轮到你了。你是战,还是不战?”
辛图眼睛微闭,宛如枯木,海拉尔倒也真有耐心,双目似电,盯在辛图的脸上,一眨也不眨。辛图缓缓道:“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
海拉尔笑容不减,道:“冲动有何不好?冲动一下,大事就成功了。”
辛图双目突然睁开,目光裂电一般击在海拉尔的脸上,沉声道:“你可知这冲动的后果?”
海拉尔道:“既然是冲动,还管什么后果?”
辛图声音渐渐转厉:“你可知此次起事,万一失手,则飓风王朝精锐尽丧,黎民百姓此后还有什么保障可言?那时王鼎再携众前来,还有什么力量可抵抗?王鼎心性凶残,杀父弑君,如魔如鬼,你怎么忍心让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受他荼毒?今日你逞了一时之快,可日后又当如何?”
海拉尔道:“战是死,不战也是死,与其死,毋宁战!”
辛图道:“我来问你,你尽你所能,聚集一切力量,跟王鼎一战,胜负怎样?”
海拉尔默然片刻,道:“四六之数。我们只有四成的胜算,还是在各种机缘巧合的情况下。”
辛图道:“我再问你,若是王鼎占了地利呢?”
海拉尔道:“那就不可知了。好则二八,不好则一点机会都无。”
辛图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往别人的套子里钻?”
海拉尔道:“套子虽然是套子,但未必是别人的套子。
也许是我们的呢?”
辛图道:“也许,你的把握只是也许是不是?那就休要冒险!你要时刻记住,作为武者,你肩负的并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整个坦斯星球的生命!”
海拉尔道:“可是这些生命正面临着劫难,你却叫我不要冲动。”
辛图缓缓合上眼睛,道:“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海拉尔苦笑道:“你若是有别的法子,就直接说了好不好?难道非要我们猜不成?”
辛图淡淡道:“其实我的法子很简单,就是这个。”他手一扬,一张帖子向海拉尔缓缓飞去。
这招“飞花报春”虽然厉害,但海拉尔自然不将之放在眼里,一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看时,就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
奉天承运文成武德至睿秉仁显孝明圣大魔国天子诏告天启王朝云:
“今朕上体天命,下征民愿,定国乎西极,开都于鹤丘。国号大魔,朕名恶王,传檄天下,来归彀中。尔天启实篡显宝,乃窃大器,非正统之甄选,固旁流之末沥。日薄汤山,况加射乎?体天者天亦体之,顺朕者朕亦顺之。凡民来投,皆足衣食。当奔走告云尔。
赫然竟是王鼎勒令天启王朝投降的文帖。海拉尔皱眉道:“这种大逆不道的帖子,是什么狗屁的方法?”
辛图淡淡道:“你若觉得它是方法,自然能看出方法来;若是你觉得它不是方法,还能看出什么来?”
海拉尔焦躁道:“这个关头还打什么禅机,直说吧!”
辛图道:“我看出来的办法,就是投降。”
一言既出,举殿大哗。海拉尔怒道:“你说什么!”
辛图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我说投降。”
海拉尔道:“你疯了!”
辛图灰沉的眸子从殿左缓缓扫到殿右,声音中一点波折都没有:“我没有疯,我想出的惟一办法就是投降。”
海拉尔冷笑一声,道:“说说你的看法。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我先杀你!”
辛图冷冷一笑,也不去管他话语中的威胁,道:“王鼎虽然凶残,但无非也就是想要篡权而立,我们与他相抗,他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我们归顺了他,他还有什么理由残杀我们?我想不出。
“而且王鼎携六界天珠之威力,若是天下归顺,再无与他相抗者,他不必再启杀戮,自然会运用六界天珠,重新铸造四圣柱。而且进而可以与渺茫世界中的另三大圣柱取得联系,加增坦斯星上魔法元素的威力,使大家更受其益。天下既定,他也就不必再拘禁王度,魔法总元在他掌握之中,他也不用疑忌王度,自然就将他放了。这样不是很好?”
海拉尔不怒反笑:“你是让我们全部命悬别人之手,换得苟延残喘吗?”
辛图道:“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投诚之后,就可避免与王鼎的正面冲撞,也就可以将实力保存下来,徐图以后的发展。”
海拉尔哈哈大笑道:“你打得好生得意的如意算盘!若你投诚的是我,我第一个先杀你!”
辛图平静道:“我投诚的不是你,是王鼎。”
海拉尔道:“你怎么知道王鼎就不会杀你?”
辛图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鼎六界天珠乃是天下魔法总元,与我体内魔法息息相通。若是他想杀我,随时都能杀得了。不但是我,全天下的魔法师,他想杀哪个,就杀哪个。”
海拉尔冷笑道:“如此说来,就算投降了,你还怎么保存实力?”
辛图道:“保存的不是我们,是你们。”
海拉尔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笑得直不起腰来。辛图淡淡道:“我们不妨问问殿中的同仁,有几个同意战、几个同意降的?”
海拉尔一跃而起:“哪个敢降!我先杀了他!”
一人扬声道:“你要杀人,先杀我好了。”
海拉尔霍然扭头,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个子不高,但肌肉虬结,自有一股端庄的气势。却是皇室侍卫长傅思聪。
海拉尔讶然道:“想不到第一个降的人竟是你!”
傅思聪道:“辛大师说得对,与其硬拼一场,落得个鱼死网破,不如保存实力,为民所想。”
海拉尔冷笑道:“难道你没看出来,辛图是舍不得魔法,所以才投靠王鼎的?”
傅思聪摇头道:“辛大师不会如此想,而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海拉尔怒啸道:“还有谁要降的?一齐站出来!”
殿中一片沉默,却有十几个人缓缓走了出来,都是飓风王朝的重臣。飓风王朝各项权力大半掌握在这些重臣手中,他们一旦联合欲降,可以说此事已成定局了。辛图缓缓咳了几声,却不说话。
海拉尔怒叫道:“天启王待你们不薄,他尸骨未寒,你们就思反叛!”
傅思聪淡淡道:“天启王教导我们,为官者常要考虑的,不是皇帝,而是黎民。为了黎民之利益,甚至可以将皇帝置诸脑后。我们现在正是在贯彻天启王的教导。”
海拉尔怒道:“你们可知王鼎惟一忌惮的就是王度,投降之后你们跟这些该死的黎民是没事了,可是王度呢?真能像这位辛大师所说的那样,顺顺利利就放了吗?王鼎有那么白痴吗?”
傅思聪道:“善王之职,本来就是为黎民服务的。现在为了黎民而牺牲,那也只是尽职。”
海拉尔怒道:“原来你们早就想弃王度于不顾!”
傅思聪道:“我们不是不顾他,而是更应该顾黎民百姓。”
海拉尔大笑道:“听你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牺牲别人,顾全自己!”
傅思聪沉声道:“天叶神王怎么才肯信得过在下?”
海拉尔道:“除非你死!”
傅思聪动作倏然顿住,道:“你真是如此想?”
海拉尔道:“我料定叛徒无此大勇。”
傅思聪双眼圆睁,盯住他,突然一声大喝,举拳向自己胸口擂了下去。
辛图叹道:“何须如此?”手一张,虚空在傅思聪胸前张开了一层透明镜层。但傅思聪此拳用力极巨,辛图仓促张开的镜层聚力不多,被他一拳擂破。然而缓得这么一缓,已经消解了傅思聪拳头上的大半力道。傅思聪一口鲜血喷出,缓缓坐倒。
殿中突然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海拉尔笑道:“好配合!好演技!仓促之间竟能够拿捏得如此准确,你们不去演戏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下不但傅思聪面上变色,殿中群臣一起愠怒。一人叫道:“天启王朝什么时候轮到小极乐天的人撒野了?”
另一人道:“我们讨论的是军国大事,不懂的人滚出去!”
又一人道:“只会考虑自己得失的家伙,滚!”
随着话声,三人连贯而出,正是鸿泸正卿、两辅卿欧阳得、欧阳失与欧阳得失三兄弟。他们往前一站,气势隐然,海拉尔也禁不住一窒。但他毫不畏惧,周身一阵暴响,向上迎了过去。
那欧阳兄弟也不作势,海拉尔激放出去的劲气却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海拉尔吃了一惊,战骨一振再振,劲力连绵划出,就待发动雷霆一击。
猛听一阵鸾凤般的清音自王座飘下:“众位爱卿不必再争,朕已然有了决策。”
曼施公主的声音一发,欧阳兄弟同时躬身退下。海拉尔劲气笼罩全场,这三人居然说退就退,毫无迟滞,修为当真了得。海拉尔虽心下犹疑,也收拳而立。
曼施公主缓缓道:“善王心怀天下,自未即位时即以黎民之福为己任。我想他若是得知众位的决定,想必也很是欣慰,很愿意为黎民而牺牲自身……而我身为国之元首,也是一样。今日议事到此为止,待我仔细考虑投降之事,然后择日发表。”
曼施公主声音平稳,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毫不相干之事,但话语中充满了某种绝望之意,令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曼施公主与王度虽未成婚,但名分已定,情谊更是非比寻常。若是王度有何不测,曼施公主将会如何?
——既然投降对王度极为不利,曼施公主为何还要如此决定?难道她另外还有什么决定吗?
群臣一时难测天意,都俯首不答。辛图虽然问心无愧,但终究心中不安,头低得更深。曼施公主游目下顾,轻叹了一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海拉尔怒道:“难道你就听信了这些老家伙的胡言乱语,不去相信自己的实力,却去仰人鼻息?王度怎么办?”
曼施公主道:“能保黎民无恙,我跟他都已心安了。这虚名高位,要它何用?”
海拉尔大声道:“可不仅仅是虚名高位而已!你们会死的!”
曼施公主道:“那又怎样。”
海拉尔道:“那又怎样?你们肯投降,我却不肯!从今天始,天启王朝是天启王朝,小极乐天是小极乐天!我现在就去调集神仙兵团,先灭了王鼎再说!”
说着,拔步向外走去。突然止步,回头叫道:“凝香,跟我一起走!”
凝香一声欢笑,跑了上来,嗔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去召集神奎们,咱们夫妻一起并肩作战……啊!说顺嘴了,都怪你,都怪你!”
海拉尔一声长笑,拉着凝香,举步向外走去。
阴沉沉的大殿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了开,一人当门而立,挡住了去路。海拉尔正余怒未息,喝道:“让开了!”
战骨勃发,一道排山倒海的劲力向那人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