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拉过子衿,我冲上船头。流波也发现了什么,丢下了手中的桨,握着刀警惕地望着水面。
“你水性如何?”我看着他,手中的匕首突然飞出,射入水面之下,水花突然一阵翻涌,漂起红色。
他不像我能收回匕首,手中的刀没有贸然丢出,只是一掌击向水面,巨大的爆裂中,一道人影从水底缓缓升起,生死不明地漂在水面上。
黑色的紧身水靠,腰间别着水中战斗的最有力武器峨嵋刺,一看就是为我而精心准备的。
看着浮上来的人影,他轻松地动了动唇:“不劳担心。”
他这话说得我大喘了一口气,至少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在我之上。
被我击中的人,始终没有浮出水面,要么我没有打中要害,要么就是被同伴接应了。这深沉的水面之下,不知道还埋伏了多少人。
船身在倾斜,借力变得越来越艰难,眼见着要不了盏茶的时间这船就要沉入水中。我看着远远的山壁,“流波,你上去,问题大不?”
他的手,抓上面前的船身,用力之下,“咔吧”掰下一片木板。
我点点头,一手搂上子衿的腰:“走!”
就在我声音出口的同时,船边突然腾起数条人影,带着水花的腥气,高举着黑色的东西,兜头朝我们的方向罩下。
渔网!
流波身形拔得高高,渔网堪堪地从他脚下滑过。而我带着子衿,为了保证足够的力量登上崖壁,我选择了平掠。这一下,刚好就在渔网的范围之内,当我看见头顶上的渔网之时,再想要改变,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我看到了对面几人眼中的惊喜,看见了流波眼中的讶然。
手一抖,拼着手中的余力,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掌中,对着流波的方向:“流波,接着。”
子衿被我送了出去,而同时送出的,还有我掌中最习惯用的匕首,天蚕丝缠绕在匕首之上,银丝闪耀。
以流波的功力,一个人或许登上崖壁没有问题,但是带着子衿只怕就很困难。我不能让他们有一点闪失,这匕首上的天蚕丝能够承受千斤之力,长长的银丝更能够在他力竭之时将匕首弹入崖壁间顺势借力。
不过我已经没办法确认流波到底有没有接到子衿,因为那黑沉沉的渔网已经罩上了我的头顶,在身体沉入冰冷的水中同时,我用力地拉扯着渔网,想要用强大的内力扯开一个洞。
黑色的渔网在水中发着一点一点的金光,我心头一沉。
该死,他们连这一点都算计进去了吗,这渔网显然不是普通的渔网,以我双手的力量居然没有扯开。
水波晃动,一股力量从我身后击来,直奔我的后脑。
我手指连点,劲风在水中划出道道痕迹,打上来人的身体,几缕红色飘起,来人隐没在水中。
渔网周边传来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我往下沉去。这些人显然知道此刻靠近我是不明智的选择,他们想要在水中闷死我。
我憋着气,身体在渔网中猛烈地挣扎着,让他们误会着我气息到了残喘的边缘,然后慢慢地归于平静。
果然,几道黑影在慢慢地靠近,试探性地停留在我身体不远处,发现我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几人拉扯着渔网飞快地在水中潜游去。
不知道游了多久,刚一冒头,我听到水面上传来几人交谈的声音:“大姐,可算完成任务了。”
“小心些,主上交代她可狡猾呢,别拆开金丝网,等点了穴再拖上岸。”一个稍老些的声音传来。
一个人影靠了过来,手指夹着劲风,点向我的身体。
就在她的手触上我身体的瞬间,我的两只手指如灵蛇般伸出,轻易地掐住了她的喉咙,在她失神的片刻间,点上她的穴道。
隔着渔网,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几人拖拽着渔网朝岸边游去。
“小心些,别伤了她,上面可是要活口的。”
活口?沄逸居然还舍不得我死了?
突然,我的耳边听到隐约的吼声,那是巨大的水流相互撞击拍打着的水声,恐怖得如同千军万马的沙场。
面前的几人同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一个人指着我身后,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龙,龙,龙旋涡……”
我刚刚一回头,眼前的景象吓得我心跳差点停顿。
巨大的旋涡呈漏斗形,仿佛是把一座山峰插在了水中,漏斗的边缘在不断扩大,拉扯着强大的吸引力,中间的空洞一眼望不到最深处,恐怖的黑色让人腿肚子抽筋。
“跑,跑,跑啊……”带头的人丢下一句话,他们所有的人如黑鱼般飞快地钻入水中,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我拍开女子的穴道,她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拨开手掌就游开了。
而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水性绝对不能和他们相比,唯一的选择,就是出水。
刚刚吸上一口气,我想要拔身而起,可是巨大的渔网还缠在身上,让我无从施展手脚,再想要扯开,似乎一切都晚了。
身后仿佛有一只手,拉拽上了渔网,不断地旋转,沉没,继续旋转,拍打……
而我,就是渔网中的那条小鱼,在强大的力量中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猛烈的旋转拉扯似乎要撕碎我的身体,挤压着我的内脏,榨干我身体里所有的气息,把我的骨头揉在一起,绞成一团烂泥。
痛,这是唯一的感觉。
窒息,犹如两座山在不断地压着我。耳边只有隆隆的轰鸣声,我努力地提着一口气,想要让自己不昏过去。
妈的,在大自然的力量前,我就是个屁。
突然,后脑狠狠地撞上了什么,可能是礁石吧,巨大的撞击让我脑袋一嗡,眼前一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是我刚有了一点点意识后,闪进脑海里的第一句话。
人太坏了,狗都嫌,阎王老爷也不想收留我去破坏黄泉地域的安定繁荣,只好把我丢回了人间继续自生自灭。
虽然全身骨头疼得让我险些一口气闭过去继续玩昏死,虽然我丹田刚提起的真气让我差点喷出一口血,虽然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我至少能肯定,姑娘我,还能留在人间继续祸害我的小美男们。
别问我为什么还没睁开眼睛就这么清楚自己不是躺在地狱黄泉,理由简单得我都懒得说。
黄泉路上有这么清新动人的牛屎味?
黄泉路上有这么难闻的水里鱼腥气?
黄泉路上有这么恶心的霉烂土味?
所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被人救了,而且救我的人条件还不怎么地。就身下这一股股臭气熏天的烂干草,连床像样子的被子都没,让我活活如同晒咸鱼一般瘫在这儿。
一阵风吹过,全身的肌肤浮出点点鸡皮疙瘩。靠,谁这么小气,救我就救我,被子不给,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披吗?
身边窸窸窣窣地蹭过来一个软软嫩嫩但是臭臭的东西,先是小心挠了挠我的手掌心,再是好奇地碰了碰我的腰,最终飞快缩了回去。
没有多久,那东西又贴了过来,而且明显是凑向了我的脑袋,因为那股臭气更浓了。
臭烘烘的东西拱到我的耳边,一个水润润的唇用力的在我脸上啵出响亮的声音:“姐姐真漂亮,好软,好香。”
这个声音,我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那个破屋子里抱着我腿生死要赖着我的黑兔子。我记得他有一双漂亮得像水晶一样的眼睛,软软糯糯地赖着我,只是因为我漂亮的小白痴。
难道我顺着水流,又被冲回了云梦的地界?还被他给捡到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明媚的眼,完美的柳叶弧度,高高上挑的眼角,黑曜石一般的深沉,还有虚无的神情,对人世没有半分留恋的空洞。
那个人,他也在吗?
好奇的小鬼正趴在我的身上,摸摸捏捏,亲亲揉揉玩得正快乐,没有半分情色味道,却充满了好奇的探索。可是对于早经人伦的我来说,这不啻是一种巨大的挑逗,可是……
“流星,你刚刚从粪坑里被捞起来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没记错,他是叫流星吧。
小身体一动,两条软软的手臂抱上我的腰,大声地欢叫着:“漂亮姐姐,你醒了啊,漂亮姐姐,你醒了啊……”
全身的骨头再一次因为他的动作而散架,我又一次差点闭过气去。
我的伤很重,上上下下的骨头不知道错位了多少,丹田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连提一口气都不可能,说话的声音和蚊子叫有得一比。
但是我还活着,我打赌,这样的身体只要给我半个月,我一定恢复得彻彻底底,没有半点问题。
他埋头在我的胸前,快乐地厮磨着:“漂亮姐姐,你是回来带流星走的吗?”
“你再摇,漂亮姐姐就变成漂亮死姐姐了。”我无奈出声,顿时感觉到小家伙从我身上飞快爬起来缩到床脚,一只手还不死心地抓着我的手指,生怕我跑了一般。
“师父说姐姐受了伤,原来是真的。”他嫩嫩地出声,手指探上我的额头,“昨天姐姐好烫好烫,还好现在不烫了,师父说再烧下去,姐姐就没了。”
“我衣服里有药,你给我找找。”我微弱地出声,依稀记得昨天自己全身一会儿如火炉般滚烫,一会儿像被丢进了冰窖,原来是发烧了。
“师父已经找过了,能给姐姐吃的都吃了,他说那些是圣药,吃两颗就好。”小麻雀唧唧喳喳的声音在我耳边跳跃,能听出对他口中师父的尊敬和爱戴之情。
那个狐狸媚眼的家伙认识我衣服里的药?
这个认知让我一怔,各种猜测在脑海中如波浪般此起彼伏。
武林圣药,江湖少见的珍品。即使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只怕也未必有那个眼光能认出,而那个瘫子,居然能轻易分辨出我的药。
要么,他是医药世家的人,精通医术。
要么,他是武林中人,而且曾经的地位不低。
可是,若是大夫,为何医治不好自己的病?
若是武林中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那个脏兮兮的人影,突然缠绕上了很多迷幻的色彩,让我沉吟着,拿捏不住走向。活跃的小流星,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不停说着,让我了解自己被救的始末。
“昨天晚上,我和师父趁着晚上没有人,偷偷到河边想摸两条鱼,结果抓到了姐姐的渔网,我以为是条大鱼想拖上岸,却差点被水冲走。师父急急忙忙地救我,也差点被拖下去,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姐姐拉上来。”
拉我上来?
以那个家伙的性格,只怕是为了救这个小家伙,而小家伙不肯松开我,才顺道一起被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