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对人类文明有重大贡献的发明之一是避孕套。性生活并不仅仅是生儿育女,生理本身的需要不再因性行为而带来生育的负担。性行为可以最大程度的体现两性之间纯粹的相互吸引,带来生命和精神的愉悦和提升。
被人们嘲笑、批评为狂妄不孝之徒的孔融先生,曾说出一句令封建士大夫震惊不已的无理(礼)之言:“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于母,亦复奚为?譬言寄物缶中,出则离矣。”
这句话该明朝的朱常洛先生说,他爹朱翊钧有一天踱步到慈宁宫,看见一个宫女向他请安磕头,他叫她站起来。那女孩慢慢地爬起来,害羞地站在一旁。老朱犯有自闭症,他二十多年不上朝办公,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个很有个性特点的皇帝。他今天心情很好,对这个女孩多瞧了一眼,这多出来的一眼,足以改变他的内分泌,他不禁爱怜起这个女孩,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女孩说她姓王。她的声音很好听,老朱激情更高了,他叫小王打盆水给他洗手。小王很快就把水打来了。老朱看见小王一双纤细洁白的手,就想捏一捏,看见一个太监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便示意他回避一下。太监出去后,老朱就捏起了小王的手,他说:“你为我打水洗手,又拿毛巾让我擦试,我如何回报你呢!”小王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皇后、贵妃、贤妃、才人、美人等等属于皇帝的正式老婆,而其他宫女是他准用女人,他在宫里散步,或到慈宁宫入见太后,或到后宫、东宫巡查,还有宫里举行祭祀、庆典活动等,都会遇见宫女,他一时兴致来了,就会与宫女做爱。当然,对于他来说,不叫做爱或发泄,而是“临幸”。小王就是他在慈宁宫旮旯里给临幸了。干完之后,他就走了,后来见到小王像没有见到一样,好像根本没有与她发生过什么事。
小王以为被皇上临幸了,自己就会得到晋升,成为他正式老婆,可是老家伙却不再理她了。不久,小王发现自己不来潮了,接着,她证实自己怀孕了,因为有了妊娠反应。她惶恐、幸福、不安、激动、紧张、兴奋,各种情绪交替出现。她想过堕胎,可没有什么好办法,找不到堕胎药,何况堕胎是宫里的禁律,发现后将判死刑;有时她又渴望生出个儿子来,那样皇上就会接纳她,从此自己将由一个无品的宫女变成有地位的皇妃。随着小王腰围不断增大,其他宫女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议论开了,小王怎么怀孕了?真奇怪,也没见皇上召幸她呀?太后也看见了小王大肚子,她马上认为这是翊钧干的好事,难道他喜欢小王竟瞒着我?太后暗中侦察起来,却没有发现翊钧与小王交往。她只得问小王是怎么回事。小王伏到地上边哭边陈述那天发生的事。太后没有责怪小王,而是教她如何起居静室,注意调养,一面叫人传文房太监把“皇上起居簿录”拿来,一查看,某月某日某时,皇上临幸了小王。
可是朱翊钧先生却不承认,抵赖说没有这回事。宫里男人性功能都被破坏了,会是天仙下凡与小王“暗结珠胎”不成?或者外星人在她身上搞“人体受精”不成?或者小王是超时空的神异女人,她可以来返于几个世纪?在二十世纪或二十一世纪,她与一个男人谈情说爱,没来得及采取避孕措施就发生了性关系,不久那男人把她给甩了。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便去找那男人,要他负责。那男人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你同意与我做爱的,你怀孕了,自己处理吧。男人说完就跑了,躲着不见她,她打他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的。她只得自己去医院打胎,可走在半途上,她又回头了,因为她害怕。她听女友说过,到医院刮胎,要受医生的白眼,说什么不自重,小小年纪就胡来!她只得又回到了十六世纪。
在二十一世纪,她是宝贝,是粉丝,是性开放主义者,她有多个性伙伴,她是“下半身”诗派作者,写了不少性体验诗,她还把与所有男人的性经历都翔实地记录下来,做成一本书,投放市场,特别热销。她有时吃避孕药,有时不吃那玩意儿;她有时要对方戴避孕套,有时对方不戴,她也算了。她怀孕了。怀孕就怀孕,打胎呗!她想有个男人陪陪她。她找到了阿金。阿金说你凭什么证明就是我让你怀孕的?她去找阿木。阿木说你的男朋友有个加强连,怎么证实是我的?她去找阿水。阿水说,也许是我的,也许不是我的,现在不少女人突然在媒体上公开说她的孩子是某某的,你也可以这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亲子鉴定。她去找阿火。阿火说,我工作太忙,你自己去吧,手术费我来付。她去找阿土。阿土在手机里告诉她,他愿意陪她去医院,不过得等下个礼拜,他正在外地出差。等了一个礼拜,她再找阿土。阿土说,他愿意陪她,他在非洲,下个月吧……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不愿等下去了,于是决定到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皇宫里去。
可是她飞行的速度太快,多飞了一百多年,来到了明代宣德年间,而且着陆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民间。她成了一个姓邵的民女,结婚几年,她的丈夫死了。有一个家伙看上了她,采取方法撩动她的春心。人性的向往颠覆了封建道德,她接受了他。他们相爱了。爱是美好的,是刻骨铭心的幸福,可接下来却是刮肠裂肚的痛苦。就像没有办法不让自己怀孕一样,她没有办法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可他还要与她做爱,她不开心了,不愿意了,性与爱撕开分离,它不再是美好的,而是丑恶的,甚至是一种罪恶。当性行为的结果变成巨大负担时,她感到老天在惩罚自己。她先是吃堕胎药,可是吃了很多,也没有把胎儿堕下来;她拍打肚子,想把胎儿打死在腹中,可是她受不了那痛,又放弃了。后来,她把孩子生了下来,竟然弄死他了,因为这是非法所生,且被社会道德所不容。她从床头拿起一把刀,哭了一会儿,准备自杀。这时候,那个男人不仅不同情她,帮助她,还与别的男人合谋占有她。她顿起杀人之念,把男人一刀砍死,然后上吊了……(事见《警世通言·况太守断死孩儿》)
朱翊钧说小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这种抵赖是无用的。太后把“皇上起居簿录”放到他面前,说:“你自己看看吧,那一天你做了什么。何必隐瞒。你既然召幸了她,应该向我说一声,我也不会与你为难的,把她列入六宫就是了。下次可不能这样对待老娘了!”朱翊钧在铁证面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睡了小王。事情公开之后,小王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因为朱翊钧对她不屑一顾。生下儿子后,小王以为这下可以扬眉吐气了,可是尽管获得了个恭妃的名号,但老朱从不与她睡觉,甚至不许儿子常洛与他娘见面。小王幽居深宫,忧郁成疾。常洛渐渐长大懂事,他听说母亲生命垂危,经过请示才获准去探望,不料母亲的房子紧锁着。他向宫监要到钥匙,才得以打开门,赴进阴暗的房子,只见母亲躺在榻上,面目憔悴,语无伦次,看到这一情景,他心如刀绞,禁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王女士的眼睛已经哭瞎,神志也不太清,但她还是听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了,她伸出枯树枝似的手,颤抖着,摸索着,她撩起儿子的衣服,呜咽起来,说:“你便是我儿么?”“娘,我是你儿。”常洛哭着答应。王女士把手放到儿子的头上抚摩着,说:“我儿我儿,做娘的一生困苦,只剩下你一些骨血……”说至此,突然话咽住了,痰在喉管里胡拉胡拉的响,她再想说什么,已是不能成声。过了一会儿,她就气绝而逝了。她的眼睛是合上的,因为有儿子为她送了终,一辈子的失落,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刹那,得到了补偿。
西方女人西蒙·波伏娃说:“女人可以通过生育的过程体现出她们对一般世界、对她们成为母亲的总的态度:她们可以是忍耐的,任性的,苛求的,蛮横的,反抗的,被动的或是紧张的。有的女性认为,分娩使她们感受到了创造力,她们自愿完成这一富于成效的任务。反之,有许多人认为自己是被动的、遭罪的工具。”
多少女人在默默承受着怀孕的痛苦?她们需要性爱,因为造物主同样赋予女人性需要本能。尽管男女结合才会怀孕,但最后承受这一结果的却只有女方,因为女人的子宫是孕床。当没有避孕措施或者有措施却疏忽使用或不使用的时候,性爱往往带来怀孕的结果。性爱是为了生命的繁衍,性爱又不是为了生命的繁衍。更多时候爱情并不需要“结晶”。可是由于男人不是自己怀孕,他们冲动的时候,最容易忽视行为指向的结果,尤其那些缺乏女性关怀意识的男人,更是觉得自己与怀孕无关,他们随性而为,更可恨的是逃避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