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巴黎最着名的医学专家、一流的内外科大夫,对米歇尔先生夫妇多次进行了会诊。他俩一个心肺中弹,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一个肾被打穿引起肾衰竭,靠透析渡过难关,医院请巴黎最负盛名的外科专家施行手术,几次进行抢救,两人才得以度过了一次次垂危的险境。
他俩不想再分开,医院考虑夫妇俩的显赫地位社会声誉,应家属要求,便作了特殊处理,将夫妇俩安排在一个宽敞高档的病房套间里,日常病床靠得很近,检查治疗时也可以随时隔离分开,在不同病房。两人都长时间昏睡不醒。
林怡芳在梦境里,觉得自己的灵魂一会儿在凯旋门埃菲尔铁塔上飘荡,一会儿又在泰晤士河畔巡游,一会儿又飞越千山万水,在香港高楼大厦中徘徊,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乡,飘落在祖国的湘江之畔长沙橘子洲,南岳衡山翠竹林中的小村庄,与她母亲相会在小桥流水洗衣青石旁……
刘哲、林志为与吉娜日夜倒班,守候在这对患难夫妻身旁。
这天晚上,米歇尔先生终于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另一张病床上仍然不省人事的妻子,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哽咽道:“是我那不争气的侄子害了她,其实她早已看清楚查理是个什么东西,却总是为我的情面考虑,结果出了这场大祸……我对不起她呀……”
守在一旁看护他的刘哲连忙安慰他:“米歇尔先生,这不能怪你。你好好养伤。警方正在全力侦办,宝物还可以追回来,你放宽心,别的先不要想。”
米歇尔喘息着说:“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我知道罪恶的子弹打穿了我的心肺……大概不久我将离开人世……”
“不会的,米歇尔先生,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不,我身体的状况我自己知道……”米歇尔感激地看了看刘哲,“刘先生,这么多年了,按照世俗的眼光,我们同时深爱着一个女人,是情敌,但我们却成了朋友,是这样吗?”
刘哲激动地点了点头。米歇尔费力地伸过手,刘哲赶忙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米歇尔含泪笑了:“刘哲先生,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人重情重义以德报怨的美德,敬重你的坚守与坦诚,我非常信任你,趁我现在清醒,我想委托先生办几件后事……你能帮我吗?”
刘哲眼里也涌上泪水,只得点头答应:“好吧,我会全力以赴的!”这时正好吉娜和林志为进来,他赶紧叫他俩拿来纸和笔记录。
米歇尔思考了一会儿,缓过气来,断断续续说:“刘哲先生,凡我和夫人合资买的文物古董,如果还有找回来的一天,全部归她所有。我尊重她的选择和处理,也支持理解她的中国心,我的亲戚不应该也不配得到这些东西,无权过问干预,这一点最重要……此外,我开办建筑公司的资产积蓄,大部分捐献给法国的慈善机构,小部分仍留给我那不争气的侄子,条件是他必须经过司法程序审理,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得到社会法律的宽大处理;我和妻子结婚后,共同购置的房产全部归我妻子,如果她也遭不测,我的那一份就留给我兄嫂,条件是他们必须向上帝忏悔他们的自私贪婪、教子无方……具体实施办法,前不久,我已事先写好,都在我的律师那里,连同今天我所说的原则,算我的遗嘱,请你和林先生、吉娜小姐监督帮助律师一起执行……”
米歇尔艰难说完,林志为和吉娜核对了法文记录,米歇尔费力地看了看,作了点修改,签上自己的名字。
刘哲郑重承诺:“米歇尔先生,我们都会认真负责地完成你的嘱托。”一旁的林志为和吉娜也点头。
米歇尔说:“我本来打算陪妻子去中国送文物,到你们可爱的国家走一走,看一看,现在大概只能等来世了。”他充满感激地望着在座的三位,“我感谢你们这些天来对我的看护,真是辛苦了!尤其是吉娜,多年来在生活上,一直细心地照顾我,我在给律师的遗嘱里,已经给你留下了一笔钱做嫁妆……年轻人,我祝福你们,往后我妻子和山庄,就靠你们啦……”他充满期望地看了看吉娜和林志为。
他的一席话,感动得吉娜掉下泪来:“米歇尔先生,要说感谢,是我该好好谢谢您,要不是您当年搭救我,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米歇尔先生谦和地笑了笑,他交代完后事,如释重负,感到力气已经用尽,喘得难受。他忽然发现昏睡在旁边病床上的妻子动弹了几下,示意林志为扶着他起身,激动地把手伸过去:“爱丽丝,我的妻子,最亲爱的……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我要告诉你,我恐怕不行了……上帝召唤我啦,来世我们还做夫妻……你同意吗?你睁眼看看我呀……”
好像有心灵感应,林怡芳在他深情的呼唤中渐渐苏醒,在吉娜的帮助下,她也艰难地侧过身子,流着泪艰难地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抖着够到了一起,紧紧握着,再也不想松开……
林怡芳哽咽道:“大卫,我是多么爱你!我要谢谢你,给了我美满的婚姻和现在的事业。是我拖累了你……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米歇尔已气若游丝,深情地望着妻子:“爱丽丝,你我已有了生死的约定,我这一生就没有白来,我知足了……我是虔诚的基督徒,坚信婚姻的神圣,灵魂的再生。如果我先走了,你还活着,请你把我安放在山庄的向阳坡上,我的心灵要守候在你的身旁,让我们彼此能天天看得见。还请你把我俩的金表互换过来,让我们都能够看见对方,听到对方的心跳……如果有一天,你来会我,我们就不再分离……好吗?”
林怡芳流着泪点了点头:“大卫,如果我活着,每天早晚,我会面对向阳坡,看着你的金表,听着你的心跳,向你诉说衷肠……如果我去会你,我就每天陪伴着你,一定不再分离……”
米歇尔睁大他那灰褐色的眼睛,瞳孔放着光,最后无限留恋地看了一下妻子,仰望窗外的星空,拼力兴奋喊道:“我看见了全能仁慈的上帝,笑着向我走来了呀!他见证夸赞了我们的生死绝恋!永别了,爱丽丝!我在天堂等着你!”米歇尔一喊完,突然手一松,垂落在床边,永远闭眼含笑离开了人世……好一个生死绝恋感天动地的法国情种!
林怡芳听着丈夫那发自肺腑的爱情宣言,顿时泪如泉涌。她也想喊出自己爱的心声,却没有力气喊出,极度悲痛使她又昏厥过去!吉娜连忙按响铃声,刘哲和林志为跑了出去,呼唤来医护人员对她施行急救!
连续几天精心医治,林怡芳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状况时好时坏,身体在一天天衰弱下去。这天她傍晚苏醒过来,守候在旁的三位都喜出望外,吉娜连忙端过参汤,想喂给她喝。她轻轻推开了,看着撤去了米歇尔的病床,显得十分空荡落寞的大房间,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他们连忙安慰她,她用感激的目光望着日夜照顾着她,熬红了双眼的亲友,很是过意不去:“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天来我老做一个梦,米歇儿在天堂召唤我呢,我知道自己一天天衰弱,留给我的时间恐怕也不会多了……今天趁我精神好,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又都在场,我就把我想说的,都给你们交代了吧。”
刘哲含泪连忙鼓励她:“怡芳,我相信你的毅力和韧性,你会挺过去渡过难关的!你的大事还没有完成,怎么能走呢?”她充满感激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吉娜止不住哽咽:“夫人,刘伯说得对,您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山庄还指望您重换新貌呢。”
林志为也打气道:“姑姑,我还等着和您一起回国送宝办学啊!”
林怡芳眼里饱含着热泪:“有那一天当然好……现在想起我这一生历尽坎坷,但我并不后悔,有我丈夫的爱,有你们亲友的爱,我也像米歇尔一样知足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那些稀世珍宝还没有送回祖国,就被偷盗下落不明,我……我死不瞑目啊……”
林志为赶忙说:“姑姑,您放宽心,我刚去过警察局,这个大案已有重大突破,那些稀世珍宝都还在法国,盗贼未能偷运出境外,目前正在抓紧侦办。”
林怡芳关切地问:“是吗?但愿能尽快破案,宝物有回归的那一天……查理有消息吗?”
林志为摇头:“没有,他父母来巴黎四处找他,没有任何消息,他母亲都快急疯了。警方说,两拨盗贼可能都是他提供的情报。”
林怡芳百感交集:“唉,查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志为,你要从查理身上吸取教训……”
林志为连忙点头:“姑姑,您为我花的心思精力不会白费,您的血也不会白流!来山庄这么久,受您的熏陶感染,向您学到了不少本事,我会继续加油努力学习工作的。”
林怡芳说:“你是我的亲侄子,如果宝物追回,我离开了人世,你要代我全部捐献给国家,侨胞好友的东西,详细账目和他们的委托书,你必须保存好,尽心修复,然后根据他们个人的意愿,该捐献的捐献,该由国家收购的收购,像我经手赵老伯的事情一样……你不能有一点贪心,也不能有任何失误,这关系到国家的信誉,和我们一家的人格,做好了这件事,社会上各种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我也就问心无愧死而无憾了……你能不辜负我的重托,努力完成吗?你要向我起誓!”
林志为郑重承诺:“姑姑,您就放心吧,我会和刘伯、吉娜全力以赴追回宝物。只要宝物有回归的那一天,我发誓,一定要把它们全都安全送回祖国,完成您的夙愿,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好,好,我算没白培养你……刘哲,就请你和吉娜,帮助监督他执行!授权书,我早已经写好放在书房里。如果哪一天我走了,你们就把它拿出来交律师执行。”林怡芳看了看林志为,又看了看强忍着泪水的吉娜,怜爱地抚摸着她的手,“吉娜,我的家当,你都清楚,你要多帮我家志为……他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们还年轻,本想过几年再说,现在必须得说了,如果你也愿意,我希望你们将来能结为夫妻……刘兄,届时希望你能代我为他俩操持婚礼……”
刘哲含泪点头:“行,你放心,这两个年轻人,让你调教得能担大任了,我一定会全力帮他们,照顾好他们。”
林怡芳充满歉疚地看着他:“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的母亲,另一个就是你刘哲了!生我的是父母,知我者,就是你刘哲。我谢谢你总在我一生的关键时刻鼎力相助……”说着,她想硬撑着起身,要给他鞠躬致谢。
刘哲连忙搀扶住她躺下,激动地说:“怡芳,你身体这样,还客气什么呢?我有你这心意也就知足了!我只能说,爱不用言谢,情彼此自知,只有患难与共,才知道它的弥足珍贵。我这一生,虽没和你做成夫妻,但我并不后悔,有你的友谊,我心里一样温暖!”
林怡芳感动得掉了泪:“我也一样。这次孔雀山庄遭殃,全靠你挺身而出尽心竭力帮忙了!”
说起山庄这次劫难,刘哲就心痛:“快别说这些了,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我及时帮你拿定主意,处理了乔治和查理的问题,现在就不是这么个结果了!好,不说这些了,我们吃一堑长一智,等你养好了身体,从头再来,我相信你林怡芳是打不倒的!”
林怡芳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借你吉言,我是打不倒的……就为你这句话,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吉娜看她今天说了这么多,已虚弱得不行,连忙说:“夫人,您说累了,该休息了。刘伯有话,请以后再说,您和林先生回去吧,值夜有我呢。”
刘哲、林志为看林怡芳渐渐闭眼又昏睡过去,连忙走出了病房。
吉娜忙放下了窗帘,给林怡芳盖好被子,让她安静休息。可没一会儿林怡芳又醒过来,似乎心里有事放不下,还有话要说,她抿了抿嘴,却没能发出声。吉娜没明白她的意思,看她那难受的样子,觉得她刚才说话太累了,还是等她一觉醒来,精神好些再问她,就这样错过了机会,林怡芳很快就闭上了眼,又沉沉睡去。
谁知半夜,林怡芳再次醒来,她嘴唇颤抖张合,还是想说话,却心里憋闷捯不过气来,连呼哧带喘,伏在床边瞌睡的吉娜猛然惊醒!只听她十分艰难费力出声,断断续续吐出了一句话:
“一件宝物……价值连城……我放在我住的楼里……密码……写在古堡平……平台……”
吉娜赶紧问:“夫人,您说您放在哪儿啦?”
林怡芳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张了张嘴,两眼一闭,又昏死过去。吉娜拼命按铃,大夫赶忙带着护士跑来,又一次将林怡芳送进手术室,紧急进行抢救!
吉娜赶紧打电话给林志为,他又叫醒了刘哲,三人在手术室外的过道紧张徘徊,等着手术结果。渐渐地,起风了,大雨随着狂风袭来,扑打着窗玻璃,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阵响,吉娜仰望窗外漆黑的夜空,不停地为女主人祈祷:“老天爷呀!我的女主人被盗贼害了,如果您把这么好的人带走,天理不容啊!求求您,主持公道,让她起死回生,战胜邪恶,完成她的夙愿吧!”
猛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一个惊雷在天边炸响!
这时,黑糊糊的窗外,在路灯的映照下,一个长长的黑影一闪而过,刘哲一看,心里一惊,和林志为瞬间对视,点头会意,两人冒雨开车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