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米歇尔先生和林怡芳结婚的时候,在爱丽舍田园大街东段幽静的富人区买了一套高档宽敞的公寓房,建立起一个东西方观念融合、温馨和谐的家庭。岁月飞逝,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始终互敬互爱相濡以沫,事业突飞猛进,生活幸福美满。
但美满幸福的生活,从来都是需要科学安排运用技巧,并善于经营的。林怡芳自从接手收藏会的工作,就更忙了。她依然早晚练琴,坚持不懈,白天照看越来越兴隆的生意,关注古董市场信息,参与收购,接待收藏会的朋友,晚上邀约不断,还必须出席一些重要活动。米歇尔先生呢,仍常去法国欧洲各地,搞建筑设计承包工程,就是在巴黎,不是在公司处理日常事务,就是在家里搞设计,也是从早忙到晚。但夫妇俩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无论多忙,只要在巴黎,除了实在推不掉的演出应酬,他们都争取傍晚回来,共进晚餐。
这是夫妇俩难得的一点休闲时间。还像婚前一样,主要是吉娜精心准备中西结合的菜肴点心,有时候夫妇俩也会来厨房,准备一两个各自拿手的好菜,喝点法国香槟、中国茅台,满屋飘香,其乐融融。饭后,夫妇俩就一天发生的事情、公司店里的重要业务,交换一下意见,随后看看电视新闻,浏览一下报刊。
林怡芳练琴时,米歇尔和吉娜则成了她的知音,最忠实的听众。这时他们忘记人世间的烦忧劳碌,彻底放松下来,思绪在文化艺术广阔天地里驰骋,深入探讨双方感兴趣的话题,彼此得益甚多。晚上属于家庭生活的小天地,熟悉他们生活规律的亲朋好友,这时一般也不会来打扰。
这天晚餐茶叙之后,刚从阿姆斯特丹举行钢琴独奏音乐会回来的林怡芳,拿出她最近才从使馆朋友那里得到的中国钢琴协奏曲《黄河》曲谱练习起来。渐渐地,那“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磅礴气势;那在日寇铁蹄践踏下惨遭蹂躏的怨妇,面对黄河滚滚波涛,如泣如诉的哭诉;那中华民族誓死不做亡国奴,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气壮山河的抗战呐喊……使林怡芳如临其境如闻其声而热血沸腾!她越弹奏越振奋,灵巧的双手,随着激荡的旋律,在琴键上挥洒跳跃,柔软的指尖充满力度和激情!
她的演奏,深深吸引了米歇尔先生和吉娜,米歇尔知道中国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吉娜的祖父母就是在战乱中从广东逃难到菲律宾的,他俩也听得心潮翻滚眼含热泪……
林怡芳双手潇洒一挥,骤然停住,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在客厅消失,悲壮旋律的余音袅袅,在三人心中久久不散。林怡芳接过吉娜递过来的茶杯,品着香茶,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动情地给米歇尔先生和吉娜介绍: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音乐家冼星海在巴黎从名师学习小提琴和作曲,艰辛勤工俭学,后来回到中国延安参加抗战,写出了气壮山河的《黄河大合唱》,才有了当代中国音乐家改编的这部钢琴协奏曲《黄河》。
听完林怡芳生动讲述,米歇尔沉吟了好一阵子说:“爱丽丝,这个音乐家在巴黎学习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他能在战火中写出这样鼓舞民众的音乐作品,还有中国聂耳先生的那首《义勇军进行曲》,就像法国的《马赛曲》一样,我都很崇拜!我还知道,在巴黎学习过的中国小提琴家马思聪,他写过一首《思乡曲》,我也很喜欢。我很热爱中国,钦佩中国的悠久历史和文化,尤其喜欢中国古代的建筑艺术,看过梁思成先生和他夫人写的书。我们结婚的时候没能回中国,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想我们可以做出安排,找个双方合适的时间,让我陪你回去一趟,看看长江、黄河和长城,为你的祖国和法国的合作交流做一些事情,好吗?”
“谢谢你,大卫!”林怡芳感激地看了看丈夫,“结婚时我跟你去了里尔,你却没能和我回中国,那时候动乱的岁月,闭塞的山乡,父亲和家族的老人,还不认你这个洋女婿,也不欢迎我。如今祖国实行改革开放,我们能够去了,我当然想马上动身,去看望我日思夜想的老母亲,可是现在正忙离不开,我打算等我完成了赵老伯的嘱托,自己能够给祖国带回去一份厚礼,再和你踏上回乡路。”
米歇尔看了看深思拿定主意的夫人,笑了笑:“亲爱的,我同意你的安排,我也不能马上走,好几个大工程,都在关键收尾阶段呢!你今天回来,好像有什么心事,遇到了什么为难的问题,你能告诉我吗?”
林怡芳沉吟后坦诚相告:“我和你不止一次讲起过赵老伯,但过去我怕你为我担心,都讲得比较简单,没有细说老人的身世,以及他和几个朋友自发组织的民间社团华夏收藏会,更没有提及过他在临终前对我的郑重托付,和存在的风险,今天我不得不和你说了……”
林怡芳详细介绍完赵老伯一家和华夏收藏会之后,激动地说:“大卫,我出国前,看到旧中国的贫穷落后,就立志想将来有能力了,能为祖国做点什么。现在我在赵老伯的感召下,明确了我不仅要用我的钢琴艺术,我开的商城,继续做好东西方文化交流,我还得完成赵老伯的遗愿,团结爱国侨胞,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自愿收购国宝,回归新中国。如今欧洲那些文物贩子见赵老伯去世,我接手他的工作,就来巴黎盯上我了。这次我在荷兰开音乐会,原打算还到几个会员华侨家看看他们的收藏,商城员工给我打来电话,说店里出了事情,叫我快回来!我赶回巴黎一看,昨夜商城有盗贼破窗而入,再一检查,地下室的暗门已有被撬动的痕迹,幸好还未能打开。看来我们得赶紧找地方将收藏品搬家!”
米歇尔见夫人眉头紧锁,安慰道:“原来是这样。其实你刚才那么投入演奏《黄河》,讲起中国过去的苦难和战乱,又提起那位赵老先生,我已明白了你和收藏会朋友的中国心,遇到麻烦不要紧,我们一起商量解决……”
丈夫的同情理解支持,使林怡芳如释重负。她坦诚地说:“大卫,我之所以现在才说出来,一是怕你为我担心,二是怕你反对,而我拿定主意要做到底,两人就可能产生分歧,我真担心影响两人的情感,更害怕会失去你……”
米歇尔连连摇头,深情地望着她:“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
林怡芳抱歉一笑:“……以前我以为法国人强调个性自由,只看重自己和小家,现在看来认识不全面,你就是好样的!和赵老伯一样,我们会遇到风险的,但我不会低头,你要有思想准备。”
米歇尔激动地用宽厚的大手抚慰着妻子单薄的肩膀,由衷钦佩果断地说:“爱丽丝,以前我还以为中国人都是胆小怕事的,现在看来也是错的,你就很了不起!你放心,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始终会和你站在一起的,也一定会尽力帮助你!还记得我们在爱墙面前发的誓吗?经不起患难,还叫什么‘我爱你’!”
丈夫的理解深情,使林怡芳感动万分,她含情脉脉看着他:“是啊,我现在更加深刻体会到爱墙上为什么有世界一百多种文字写着‘我爱你’了!谢谢你带我到那里去,给了我人世间最可宝贵的爱情!”
米歇尔陶醉幸福地笑了:“夫妻嘛,就该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同甘苦共患难,用你们中国话说,风雨同舟,对不对?”
他的诙谐幽默,使原本担心的林怡芳彻底放松了:“那好,有你的理解支持,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就来想办法,如何解决这棘手的具体问题吧!”
米歇尔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前些日子我到你店里看过,就感到堆放货物的库房太拥挤,一些有价值的古董文物,放在闹市大楼地下室里也太不安全。现在你要完成一件大事,又有人盯上了你,那就得赶快另选宽敞安全的地方,你说搬家,我同意!实话告诉你,为你有一个好的居住工作环境,我已物色了好几处地方,既然商城出事,我们就抓紧,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林怡芳喜出望外:“大卫,没想到你为我,总是想在前头,而且已经提前行动了!”
米歇尔温存地笑了笑,又幽一默:“爱丽丝,今后我要用一个个惊喜,来证明我是多么爱你!明天我就陪你去巴黎郊外看一看吧。”
第二天,林怡芳跟着米歇尔开车来到巴黎郊外,观看了他物色的几处房地产。林怡芳选择了其中一处依山傍水、树林茂密,十分僻静宽敞的地方,而且就在巴黎近郊高速公路附近,交通方便。米歇尔买下了这个小山谷里的几十亩土地。
这里小山坡虽不高,却很陡峻,只有一个入口能进出,周围是难于攀越的山坡,形成了一道自然屏障。更为难得的是,幽静的桦树林深处,还隐藏着一座石头古堡。石墙坚固厚实冬暖夏凉,房间回廊夹墙暗道,像迷宫一样。古堡内共分五层,居然有百十间宽敞的房间,下面还有两层很大的地下室,便于堆放各种货物。古堡前面有一个大池塘。
关于古堡的来历,各种传说都有,其中两种说法最盛行:一说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宠爱的约瑟芬皇后,前往枫丹白露的行宫;另一说是随后复辟的法国波旁王朝一位侯爵金屋藏娇的夏宫。当年的奢华辉煌可想而知,如今历史的尘埃落满古堡,加之风雨的长年侵蚀,战乱的破坏,早已风光不在。如果现在要使用,还得投入不少钱财,花大力气施工改建,否则不能居住。因此很多有钱人看过,不是嫌太偏僻,就是担心工程浩大,得不偿失。再向附近居民一打听,这古堡里宫廷爱恨情仇,游侠骑士刀光剑影的怪诞凶险传闻不少,认为风水不吉利,全都望而却步,古堡已是多年无人问津了。
米歇尔和林怡芳的意见却惊人的一致,他们十分看好这个庄园幽静安全的环境和宽敞古堡的发展前景,改造工程虽然费事,却正是米歇尔先生的强项,加之他们也不大相信那些精灵古怪耸人听闻的传说,夫妇俩决心买下来花大力气改造,让它旧貌换新颜。就这样,经过几年的艰辛的努力,林怡芳出创意,米歇尔先生精心设计,自己的建筑公司精致建造,一个推陈出新美妙绝伦的山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巴黎郊外大功告成了。
米歇尔巧妙利用山坳地貌走势,浑然天成建起了世外桃源的院中院、园中园。
一幢是古朴优雅的中式庭院,楼台亭阁,苍松翠柏点缀其中,这是米歇尔先生和夫人的住屋书房,宽敞明亮幽静;另一幢绿树掩映精巧别致的法国哥特式洋楼,是夫妇俩在家办公接待宾客的地方,旁边有餐厅娱乐运动场所和车库,时尚舒适。
以古堡为中心的小岛花园,池塘引水成溪环绕,既是一道风景线,又成了古堡的一道天然屏障。在这个花园里,楼台水榭音乐喷泉,花草茂盛果树飘香犹如世外桃源,簇拥着气势宏伟的古堡,似众星捧月,如绿叶陪衬着红花,蔚为秀丽壮观。花园里还另辟蹊径,精心修建了个百鸟园,这里百鸟争鸣五彩缤纷,又形成了园中园。傲然耸立的古堡改建成了中西合璧的藏宝楼。
堡顶依林怡芳的建议,改成了飞檐中式塔楼,塔身依然是原来西式的石头城,上面原有的精巧石雕,清洗去沉积的污垢,重现当年的光辉风采,在巴黎郊外清一色的法国哥特式建筑群中,显得古香古色别具一格,十分赏心悦目壮丽宏伟。古堡外有密林水道设防,却看不见深藏暗堡的渡水船只,内有重重机关暗道,电子监控设备警铃。整个庄园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保安猎犬藏獒三道防卫,未得主人应允,插翅也难飞上小岛,就更不用说进古堡了。
藏宝楼内地下两层,存放着供应巴黎商城做买卖的工艺品日用百货。地面一层,迎门是艺术大厅,安装了家庭影院一流音响设备,和顶级名牌三角钢琴,是主人观片欣赏音乐练琴习舞的艺术天地;大厅两侧的十几个房间内,放满了东西方的古今乐器乐谱唱片录像带和影碟。二楼是林怡芳收集的东西方各类服饰和时尚高档服装,以及她博采众家之长,自己精心设计剪裁缝制的服装样品。三楼是古今艺术陶瓷精品,以及一些东西方宫廷古典家具屏风,中间有一道夹墙,里面放着历朝的陶瓷国宝。四楼是一个暗层,收藏着中国古今名家字画。只有经过这个暗层里的暗门,才能通向顶层,这里面各个房间放的是稀世珠宝钻戒玉佩金冠……
这古堡里的珍品,一部分是主人多年来日积月累呕心沥血的收藏,另一部分则是华夏收藏会爱国侨胞的丰富家私,准备送回中国,所有宝物将依各人意愿,或无偿捐赠,或由国家收购。古堡每一层都有密码机关,暗号不对,不仅人进不去,还会有不同处置。或紧急通知主人,或将来人困住原地,动弹不得。如到五楼偷盗珍宝绝品,一经主人识别,机关启动,来人就会掉入陷阱报警,小电梯直接送入地下小屋,插翅难飞,只等着束手就擒。
古堡旁边的百鸟园里,奇禽异鸟甚多。其中从印度南美中国云南进口的各个品种的孔雀最耀眼夺目,真是五彩缤纷花团锦簇,这是林怡芳的最爱。孔雀在艳阳下树丛上空飞来飞去,掠影而过,彩光闪耀,悦耳的啁啾欢叫阵阵传来,美不胜收,令人沉醉!使人不由得联想起它们的主人林怡芳女士,那风华绝代的美貌,端庄高雅的气质,还有那标新立异花枝招展的服饰,都使她仿佛像一只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孔雀,在巴黎自由翱翔……
渐渐地,有客人来访,打探路径,附近的居民总爱说:“您是问孔雀山庄吧?那是个人间仙境,我告诉您……”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居民习惯将这山庄叫成了孔雀山庄,随后在巴黎也叫响了!林怡芳和米歇尔听说后都笑了,觉得名如其园,也就常叫它孔雀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