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微笑,还推心置腹?先生是自作多情吧?”林怡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回敬道,“如果我只是把它看成是恶作剧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对不起,先生,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对于素不相识的小姐来说,您的这种费尽心机,不断改头换面,开的玩笑实在是太过火了,至少我很反感!”
绅士摆手耸肩,又是诙谐一笑:“如果真的冒犯了小姐,就请原谅!我不过是想找机会接近小姐,加之性格乐天,生来爱开玩笑,就搞了这么些小动作。生活嘛,本来就够紧张的,何必弄得那么枯燥乏味呢?还是轻松活泼,有些浪漫色彩好,您说是不是?小姐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这样做了,您说好吗?”他见侍者端来了酒菜,连忙招呼摆放桌上,“我想来想去,只有在就餐的时候,才能接近小姐,苦等了几天,才等来这么个机会。我看小姐天天只吃三明治,这怎么行呢?特请餐厅送来精美酒菜,请小姐赏光!当然,如果小姐能和我喝上一杯,庆贺一下我们来之不易的相识,那我就求之不得了!”
林怡芳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那种公子哥儿得意忘形的派头,还略带调侃戏谑的微笑,这使她更加反感!依她的脾气,本想再直言数落他几句,但看周围都坐满了旅客,终于忍住了,也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吃了起来。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顿不愉快的晚餐,摆脱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家伙。而对方好像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居然还给两人都倒好红酒,也不问她是否愿意喝,自己就端起了酒杯:“小姐,请赏光吧!”还等着她举杯。
她十分气恼,冷言冷语:“很抱歉,先生,我们并不相识,谈不上一起喝酒,您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不,不是强人所难,而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缘分!本来我以为这趟漫长的旅行会十分乏味,没想到我在这趟船上能遇到小姐,甲板上酒吧里又几次相会,这是我一生的荣幸!就为我们这几次的机缘巧合,我想请小姐喝上一杯法国最着名的波尔多葡萄酒,小姐总不能不给一点面子吧?”
但林怡芳依然不理睬他,更不要说举杯。这个年轻人,尴尬地吹了一声口哨,只得自己把红酒干了,抹了抹小胡子,然后自我解嘲一笑:
“这没什么!我见多了,高贵的小姐,对素不相识但一见钟情的青年男士,一开始自然有一种戒备心理,这很正常!您不愿喝酒,就请吃点高营养的牡蛎和鹅肝吧,要是光吃点三明治,这一路颠簸,漫长的旅行,即便是一朵盛开的花,也会凋谢的。我想,我们还是先认识一下吧,我叫乔治·贝尔纳,请问小姐的芳名?”
林怡芳仍旧没搭理他。乔治却不动声色,一边吃着一边套近乎:“小姐要是不愿意说,也不想吃,那就请听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小姐就叫我乔治吧!我是英国人,小姐也许奇怪,我一个英国人,中国话怎么会说得这么好,这是因为我父亲年轻时就来到中国做传教士,特别喜欢东方文化,尤其喜好鉴赏收藏中国古董,后来干脆开起了拍卖行,发家致富。我自然受他的影响,子承父业,也干起了这一行,经常来香港。上帝给了英国这颗东方之珠,这里的生意真是太好做了,因为它是古老辽阔中国的橱窗,每次来到这里,都能寻觅到大陆丰富多彩的珍宝,带回欧洲就能赚到大钱!”他得意地又给自己杯子里倒上酒笑了,“当然,我父亲比我喜欢钱,而我比他更青睐中国美女。但十分遗憾,不要说像杨贵妃、西施那样的中国风华绝代的古典美人,我从未见过,就是现实生活中,真正使我动心、痴迷倾倒的,我也没有碰到。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我梦中的东方美人,就在这船上出现了!”
“小姐想知道那是谁吗?”他欣喜地望了一眼林怡芳,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好在他并不在意,又自问自答:“那不是别人,就是您!我们能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如今又在船上一桌开怀畅饮,倾心交谈,这不能不说是上帝的精妙安排!让爱神丘比特一箭将我射中吧,我愿意为它献出我的一切!小姐,您不要以为我是个花花公子,我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这么穷追不舍,可以说,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就为我的痴情,小姐也该和我喝上一杯吧?”
乔治见林怡芳依旧没有回应,只得尴尬一笑,又把这一杯喝了,然后轻弹了一下手指,心想:这姑娘和自己较劲呢,要想征服她,今晚就非得让她把这杯酒喝了不可!于是他又给自己斟上第三杯,也不管对方已经一忍再忍,仍然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还将他为她殷勤斟满却一动没动的酒杯,送到了她的面前:“我是真心诚意请小姐喝酒,为了我这一连三杯,小姐也该喝上这最后一杯,哪怕是喝上一口,您说是不是?”
但乔治过去对付女人的这一套,在林怡芳这儿不灵,她的个性哪能忍受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强人所难呢?她看着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死缠戏谑的微笑、居高临下的眼神,还有那一撇沾着红酒的小胡子,原来看着还有点帅气好感,现在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厌恶了!她喝完自己杯中的红茶,放下杯子,冷眼看着乔治久久端在面前的酒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她觉得该是了结这无聊谈话的时候了,终于接过酒杯慢慢站起。乔治还以为他的执着坚持,总算降伏了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姐,他长嘘一口气,欣喜得意地将酒杯迎了过去。
谁知姑娘端杯却闪开了他的酒杯,轻蔑一笑:“等等!先生,您不是一定要我喝一杯吗?那对不起了,我不陪酒!您有要我喝的自由,我也有不喝的自由!您趁早死了这份心!”随后她愤然将杯中酒向桌下泼去,顿时,鲜红的琼浆洒满一地,还溅了乔治一身!
乔治慌忙放下酒杯,掏出手绢擦着西装衣裤上的酒渍,一脸尴尬懊恼。
“你!”乔治这位从来说一不二的公子哥儿,尤其在姑娘小姐面前,还从没败过阵,正待发作,可抬头一看,林怡芳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从容淡定的神情,一下子把他震慑住了!
林怡芳冷眼一瞥:“对不起!这是您自找!”
乔治到底是个情场老手,写满脸上的恼怒,顷刻间化作无可奈何的解嘲一笑,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一套西服吗?只要小姐高兴,您泼我脸上才好呢!”
林怡芳不卑不亢:“那倒不必!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表明我的态度,提醒先生,凡事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对别人颐指气使,尤其不可轻看东方女性!”
乔治赔笑道:“哪里!我对中国小说《红楼梦》里的十二金钗,就十分欣赏,那可是东方女性的典范,您说您这个性,像那贾府的哪位小姐呢?”
林怡芳说:“我就是我!贵国的名着《简·爱》,我看过多遍,尽管这姑娘家门不幸,只是个从修道院里出来的家庭教师,可她在贵族罗切斯特先生面前不卑不亢,活得极为有尊严……”
乔治眼前一亮:“小姐是否暗示,我应该像罗切斯特先生那样,才能赢得气质高贵的美人芳心?”
林怡芳冷冷一笑:“您曲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说,现在的英国人,至少应该比十九世纪的贵族有教养!至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先生,尽管是您自找,我还是为自己不小心将红酒弄脏了您的西装表示歉意。您也该反省一下您的所作所为。既然我们在一起只是浪费时间,彼此都不快乐,我看今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请先生再也不要盯着我,我也不想再进行这样无聊的谈话!告辞了!”
林怡芳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拿起座位上的手提包,她这才发现,周围包厢里的人,都在惊愕地望着自己和乔治。打扰了别人,她有些不安,歉疚地向四周点了点头,连忙走了出去。
乔治败兴地瘫坐在椅子上直发愣:“我还从来没有搞不定的姑娘呢,今晚是怎么啦,谁叫我遇上了高不可攀的美人儿呢?我就自认倒霉吧!”他拍了拍西服,瞥一眼周围瞧不起他、窃窃私语的旅客,嘟囔,“有什么好看好说的?有本事你们来试试?哼!这酒菜,我还不如自己享用呢!”他摇了摇头,沉着个脸给自己圆场,一杯接一杯喝起闷酒来,吃到口里的美味佳肴味同嚼蜡,他气嘟嘟干脆把刀叉往餐盘里一丢,擦了擦嘴败兴离去。
以后在轮船上的旅行中,两人就再没有打交道。林怡芳刻意调整了上甲板散步和喝茶吃饭的时间,有时候很早,有时候又很晚,经常变化,或者干脆不出去。她把自己关在舱室里看书,偶尔外出,也保持高度警觉,只要远远发现了他,早就不动声色回避了。乔治也只能含情脉脉痴望着她很快消失,而无可奈何。有时如果来得及,他也冲动地尾随着她来到舱室门口,但不知为什么,似乎她总能感觉得到,干脆站住,冷冷地回眸一瞥,依然是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乔治只得死皮赖脸微微一笑,双肩一耸,就此止步,随后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挥挥手,吹着口哨扫兴而归。
这以后的旅途,两人总算相安无事。邮轮多日航行,终于顺利到达了英国伦敦港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