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便把早点往桌上一扔,就又钻进了被窝里,老妈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她最近特别能容忍我,让我感觉格外受恩宠,都不好意思再跟她作对了。然后老妈就换衣服晨练去了,回来后拿着个鸡毛掸子就一直在我房间里左右晃悠,假装打扫,她都多少年没打扫过我的房间了,我知道她肯定是有话想说,却一直不开口,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告诉她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这么藏着掖着的,看得我头晕。
她顿了半天,最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小安在楼下坐一早上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我看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
我从床上跳起来,“妈,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不愿意跟他好,是他不要我了,他看不上我,不愿要我了,你让我怎么办?我不是没求过他,是他不愿意,他都那样了,你让——算了,算了。”我咬牙又躺了下来,冲她摆摆手,闭上眼睛,“我不想再提他了,你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了,再睡下去晚上就不好过了,于是伸个懒腰就准备起床。记忆里,这还是我的第一个单身情人节,想不到就是这么度过的。无意中瞥了一眼窗外,居然有一个气球,太阳形状的,上面画着一个笑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着,邓学安,你怎么这么无聊,这种时候不去找你的女朋友,倒跑到我这里来搞些幼稚的举动,还真是够欠揍的!
我自厨房端来一盆凉水,准备从窗户泼下去,可是当我向下看时,看到的却是周宁,可谁知手上一激动,水盆还是掉下去了,周宁吓得连连后退,大叫着夏天,你干吗呢,我那么远来看你,你怎么用水泼我。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活该,谁让你那么变态。随后想起来他回家之前问我,再见他时最想要什么,我说是笑脸,这会儿他真的给我弄来一笑脸了,也算他没有食言。
我非缠着周宁带我去江边,他虽然老大不情愿,但还是拗不过我,带着我去了,我就坐在江堤上看着江面,一直默默无语,而周宁则坐在我旁边,也一直闷着不吭声,任江风把两人吹得瑟瑟发抖。
我说:“周宁,你送我的礼物呢?好歹也是情人节,我连块巧克力都还没收到。”
“我忘记买了,怎么办,这旁边又没店。笑脸当礼物不行吗?”他一脸的内疚。
我佯装怒着,“那个怎么能算?不行,得换一个。”
“那好吧,你坐好。”他说着找来一根树枝,在一旁比画着。
“你想干吗?”我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我就着这沙滩上的沙子给你画幅画吧?”他问我,随后笑着挠挠头,“我就这比较擅长了。”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我还没被画过真人画像呢,而且周宁的画功我见过,信得过。“那我要不要摆个Pose?”我很是兴奋地跳来跳去。
他笑着摇头,“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怎么舒服怎么坐。”
最后成形的画像是个侧面,其实跟我本人不太像,但我会好好看清楚,想着这就是我人生中第二十个情人节时的样子,我想我会永远记住的,而且,我人生中的第二十个情人节,是与周宁一起度过的,我也会记住。
回到家,老妈给了我两个礼品袋子,说一个是邓学安给的,另一个是文青给的,打开一看,竟然都是那件我心仪很久的外套。
我打电话给文青,问他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件衣服的。他笑嘻嘻地回道,每次跟你上街都要看上一眼,再不买给你,别人该说我虐待女朋友了,而且你要是长针眼了,倒霉的可是我。我气冲冲地告诉他,你别以为你买件衣服给我,我就会原谅你,那买衣服的钱本来就是我的,你这个只会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早晚下地狱。他说他知道了,他不会以为我主动打电话给他就是原谅他,他只会以为我是突然想他了,然后在我还没骂出来之前抢先把电话挂了,害我只能对着电话机空骂了一阵。
然后把两个袋子都扔进了柜底。
剩下的日子,我每天都窝在家里,与周宁搭档上网打升级,还带作弊,结果级数直线上升,把我给乐坏了。开始的时候,周宁的技术真的很烂,以至于他总要不停地给我发哭脸,而我则要很努力才能把脾气按捺下去,好在时间久了他终于上了正轨,也算他小子运气好,找到我这么一个师傅,就当是我在新年里做的第一件好事吧,虽然这事传到他老爸老妈耳朵里,并不一定有多感激我。
老妈拉我出去走亲戚,我死活不肯去,每天都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老爸也开玩笑说干脆给我造所闺楼算了,给培养出大家闺秀的感觉来。
我小侄子来了,赖在我家不肯走,还时不时伸手向我要压岁钱,他说我要是不给,他就去找他的小安叔叔(也就是邓学安)要,还说是我叫的,气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更可恨的是每次给少了还不行,说我是打发要饭的,结果我那少得可怜的压岁钱就这样被他压榨得差不多了。他说等他将来当了武林盟主,一定会加倍报答我,教我降龙十八掌,骑着马带我游遍大江南北。没错,他是个小金庸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懂那些我都看不懂的文字的,还说得头头是道。
可怜我的新年,我美好的寒假,就是在我对小侄子的仇恨以及无尽的哀叹中度过的,苍天可鉴。我孙夏天虽算不上什么大善人,却也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实在不该这么对待我。若是有一天我突然精神失常,实属情有可原,跟这么一群人在一起,我不被折磨到崩溃了才怪。
但邓家终究还是要去的,怎么躲也躲不掉,我带着我的小侄子,还是像往年一样,一到他家就倒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只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个烦人的小侄子还是在我身边晃来晃去,后来我实在是烦了,就踹了他一脚,他立马嚷嚷着找我妈告状去了。
没一会儿邓爷爷就下楼了,估计是知道我来了,才急忙下来看看,听他们说这些日子他身体不好,都不怎么出房门,我听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我以为他又想下棋了,于是就去关电视,谁知他却笑着让我别关,乐呵呵地问我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我想破脑子,把上网打升级的事跟他说了,他笑得乐不可支,说小妹就是聪明,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一旁的小侄子不乐意了,嚷嚷着我就会出些馊主意,不算是英雄好汉,赢得一点都不光明正大,他回头告诉他老师去。我乐了,敢情我们的小盟主还需要找老师呢,我说,你赶紧说去,你以为你老师算老几,我会怕他,就算他来了,也得听我的。他急了,上楼把邓学安拉了下来,让他给他做主。邓学安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如果是在以前,邓学安肯定站在他那一边,与那小家伙一起欺负我,可是现在,他若敢说我一个字,我便敢让他血溅当场。小侄子急了,却也没办法,只会嚷嚷着孙夏天是个大坏蛋,黄蓉比你可爱多了,嚷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又找我妈告状去了。
后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饭馆的大厅里有一台钢琴,我仗着脸皮厚,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屁大点技术,非得跑去献丑,胡乱地按着,笑坏了所有人。正在准备开饭时,邓学安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说要出去,邓爷爷自是不肯,问他是谁的电话,那么重要。他说韩芯来了,让他去车站接她,于是便没人再说话了,都把眼光暗暗地往我这瞅。我依旧是在那乱按着,摇头晃脑地像是压根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直到邓学安都快走到门口了,我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他妈给我站住,不听完了这首曲子,谁也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我想我是秀逗了,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骂脏话,回去非被老妈扒了皮不可。我停止了乱弹,凭着记忆弹出了那首久违的《Longer》,不可思议的是,这次我竟然一个键也没弹错,只是似乎没有人欣赏。邓学安背对着我们,低头躬腰,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直到我弹完了曲子,我说了一句:滚吧。他才缓缓推门出去。
这首曲子,本来就是学来弹给他听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弹,我们就分手了,同样的曲子,我也弹过一遍送给周宁跟韩芯,结果他们也分手了,好一个天长地久!
今天,我把我所有说过的承诺过的要给他的东西,都还给他了,如今,我再也不亏欠他什么了。
他走了,剩下的人依旧在那愣着,我走到餐桌前,拉着老妈的胳膊,撒娇道:“妈,我要吃饺子。”
老妈的巴掌眼看就要落到我头上了,邓爷爷却抢在前面说了一句:“吃饺子,吃饺子。”
我默默低着头,我似乎看到老妈的手颤抖了,看到她的眼里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