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对峙
林间的光线,愈发明亮。
晨露凝蕴,附黏在或长或细的叶片上,被光线折射,显得晶莹剔透,五彩缤纷。
随着白雾消匿一些,周遭眼见的事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却是视野之外,更远的,除了青藤古木依然还是青藤古木。这座神秘的古老森林,望无尽头。满地深厚而潮湿的枯枝败叶,点缀其寂寥。
当然,其中还有碎石散落,还有蜿蜒小溪,涓涓而去,流淌而过。
此刻,在一棵长满锋利树刺的植物上,只见一位满头大汗,又面如酱紫的小小少年,手持青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似乎刚刚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彼时显得气结而委屈。
于是在喘气稍为安定些许之后,见得其对着树下张口怒骂:“摔死你个丑八怪,你活该!”
“嗷嗷嗷嗷……”
话音未落,又见其身处的大树下,五六丈之遥的地面上,有一头通体发黑,似熊非熊,似虎非虎的毛绒绒野兽,此刻正在痛苦地呻吟着。望去几像受了不轻的重伤,全身皆颤,抽搐不止。
而当少年那两声怒骂传入耳朵时,只见其又霍然腾起身。
“吼!!!!!!!!!!!!”
兽目通红,神情甚是凶煞。
那龇牙咧嘴的恶狠模样,要多愤怒,就有多愤怒。
只是,除了这大声咆哮之外,却又得逞不得,从而显得它极为的窘迫,羞愧,难堪,又沮丧。
于是在瞅着那棵长满锋利树刺的植物时,茫然无措之下,只能不停地徘徊,踌躇不止。又在片刻之后,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它竟然就此趴在了地面上,双目一闭,两耳一垂,卷作一团。
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在诈死。
“……”
少年见得其这副诡异模样,登时就愣了一下,面上的气结之色倏自褪去,随之换上了古怪与惊讶。
放下青藤,又挠挠脑袋,没好气地道:“喂,丑八怪,别装死……”
它闻声动了一下,只是动了这么一下,便又充耳不闻,一动不动起来。
少年一怔,为之哑然。
只见其心念一转,随即就伸过手去,折了一根小树枝过来。然后,怀着好奇与试探的心理,忍不住朝它扔了下去。
“啪”
不歪不斜,小树枝正好砸其那毛绒绒的兽躯上。
“吼!!!!!!!!”
那家伙霍然腾起,昂首怒咆,异常的暴躁,几如被触了逆鳞般,恨不得即刻就攀爬上树,将那树上的少年生生撕成两块,然后吞之而后快。
少年见此,顿时就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轻笑出来。一扫之前其滋受的阴霾与恐惧,有几分开朗。但又想到了之前所受的委屈,孩子心性,不为遗表,当下便又朝它戟指大骂:“活该,你活该!!”
这骂声再落入它耳根,果然瞬即就让其更加的暴怒。
只见它张开了血盆的大口,露出森森发亮的獠牙,然后嗤鼻狂吼,声震四野,无不威风地宣示着它的威严。
只是,树上那少年同样性子犟硬,知其再无攻击手段,当下便又折了数十根小树枝过来。然后,朝它疯狂扔去,也不知砸中了几根,虽说无伤害力度,但这种作法,却让其心情大为舒爽。
“让你来吃我!!”
“让你来吃我!!”
“……”
树下那家伙明显气得七孔冒烟,似若癫狂。往昔它是何等威风戚戚的山中兽王,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于是在大吼一声后便奔至刺魂树旁边,伸出兽爪,打算硬着头皮攀爬上去。
然而,在其刚刚碰到那些锋利的树刺时,又“嗷”的一声痛缩了回去。
少年在树上望得清清楚楚,这下更加卖力了,疯狂地将手中的小树枝往下砸。
“让你来吃我!!”
“让你来吃我!!”
“……”
“吼!!!!!!!!!!!!!”
它暴怒之极,那副神情,当真溢于言表,当真难借言辞去形容。
只是它除了这样大声嘶吼和咆哮之外,就是没有丝毫的办法,没有办法能将树上那孱弱的少年生吞泄愤。
倘若不是几度坠伤了体骨,想必它此刻说什么也要再来一次跳树本领的。
纵是如此,它却是何等通灵的山中猛兽,在自知终究无能奈那少年何,又无法挽回这败势时,便硬压下了心头的暴怒,竟不再去嘶吼咆哮。而是拐着受伤的身体,“索索索”迈开脚步,悻悻然地离开了那棵诡异的植物。
只是,在一拐一拐走出数丈远后,又趴在地面之上。
两眼一闭,双耳一垂,大有你有本事就下来砸我的意思。
“……”
那少年一窒,随即就气不打一处来,继而骂道:“丑八怪!无赖!!”
那家伙罩之不理,丝毫不为所动。
“喂,丑八怪……”
“……”
于是这一人一兽,老死不相往来,谁也奈何不了谁,一个想吃,吃不到,一个想赶,赶不走。
就这般干涩而难抑地彼此僵峙着。
※※※※※※
林风悠悠,光影斑驳,白雾轻柔荡漾,显得美不尽收。
只是,这样幽美寂寥的景色,落在边云眼里,却无从由衷观赏。
对他来说,这绝非是什么人间美景,而是那种幽深难测,又穷山恶水的大凶绝地。
此刻他正呆坐在刺魂树上,背靠枝干,脸膛爬满了忧虑。在望着远处那头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毛绒绒野兽,可把他急的苦恼不已。最为气结的,便是他无法扭转这危及的局势,而那家伙,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抹去额间的冷汗,同时心念急转。
倘若自己落到地面上,那绝对是自寻断路。如若就这般躲藏在树上,那他将面临食物短缺与伤口恶化这命不保夕的难题。
又想到,大仇未得报,极有可能就此消于无形,永世含辱。于是,其那犟硬的性子登时就涌来了一股莫名的焦急与愤怒。在这无处发泄之下,又对着那头耍起无赖的家伙大骂了出来:“丑八怪,就算我饿死在这树上,也不让你吃掉!!”
那家伙两耳一抖,微微抬首,随即,又兽目一闭,趴了下去。
边云见此,窒了半晌,最后无奈之下,便也哑然地躺在树床上,一语不发。而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其腹中亦传来饥饿之感。当下便伸过手去,摘了数个养魂果过来。转动几下,直接咬了下去……
片刻之后,整个人重现饱满的精神和血气。
冷静下来之后,再细细凝思起来:这棵大树的果子,作为一两余月的食物,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但是,眼下胸膛上的伤口,总要去找一些药草来包敷,不能就这般干耗着。虽说有了这满树的果子,但伤口并未有痊愈的趋势。而等这树上的果子全部食用完之后,那自己岂不是仍身陷在险境之中?
这横竖都是苟且,岂非都在作困兽之斗?
这混乱的思绪,不停萦绕着心神,使得边云再次烦躁起来。当目光落到那野兽身上时,便又怒骂了出来:“丑八怪,祝你吃东西噎死,祝你走路踢到牛粪,哦不,是踢到大石头,最好踢破你的脚指头,然后痛死你,哭死你……”
“……”
只见那家伙闻声,两耳一抖,抬起脑袋,这次却张嘴“唔唔唔”地咕哝了几句。
也不知说的是啥。
但在片刻后,在边云一片骂声之中,它竟又趴了下去。那副样子:我懒得理你。
边云大大一愣,顿时就勃然大怒,当下便骂得更加来劲了……
“丑八怪……”
“无赖……”
“你来吃我啊……”
“你快来吃我啊……”
“来啊……”
“你来啊……”
似乎骂得不过瘾,又是站起身来,将手中吃剩的一个养魂果,直接就朝它砸了过去。眼下怒在当头,硬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只见那个入手颇为沉重的养魂果,在半空之上划出了一条弯弯的弧线,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只听“砰”的一声,直直将其砸个中着。
“吼!!!!!!!!!!”
那家伙一声怒咆,顿时就腾了起来。
兽目充血,却是重新被激怒。
这下又猛地奔到刺魂树下面,对着边云疯狂地咆哮起来。
心道你这无耻狡猾又可恶的人类,竟然如此卑鄙,如此无理取闹。
副张牙舞爪,暴跳如雷的凶狠模样,要多怨恨,就有多怨恨。
“……”
边云刚刚在砸中它的时候,心中莫名一舒,正想发言庆祝一番,却见它怒不可遏地狂奔了过来,便忍住了。只是,在见得其只能在树下徘徊发狂,又无法得逞,这下又折来了数十根小树枝,下雨般朝它猛扔而去。
砸不死你,还不能拿你来泄愤么?
“让你来吃我!!”
“让你来吃我!!”
“让你来吃我!!”
“……”
“……”
树下那家伙,可谓是气得万孔生烟,可怜其空有一副魁梧身形,却无从下手,当真悲凉。彼时亦只能无奈地露出獠牙,不停地龇牙咧齿,然后大声地嘶吼咆哮……而那一双红肿充血的兽目,在盯着咄咄逼人的少年时,几若爆炸。
须臾。
只见它又通灵似,强压下了暴怒的咆哮,在原地踌躇片刻之后,竟又赌气地,一拐一拐离开了这处让它如身陷地狱的万恶地方。
当走到远处时,再度趴了下来。
打算继续无赖的行径。
却在此刻,在它刚刚趴下来时,它的鼻子蓦地一动,猛地伸长,然后狂噏了几下,似乎嗅到一股匪夷所思又特殊的气味。于是惊奇地四下搜望……只见在它身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青色的果子,歪歪地裂开了果皮。
那……那不是刚刚砸中它的东西吗?
只见它顿时就火冒三丈起来,怒然腾起身,疾奔过去,将那青色的果子,当作树上的少年。然后将嘴一张,一口便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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