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堕魔谷
心跳,呼吸,仿佛一切都凝固住了。
皓月之上,一道逆风翻飞的黑衣身影。似索命的死神,单手持着冷冷弯刀,在朦胧的月辉之下,发出寒入骨髓的刀光。那一刻,边云的瞳孔疯狂地收缩,胸口像煮滚的气泡般“扑扑……”狂乱猛跳。
他的发丝,毛孔皆尽数骇然张开。
下一刻,皓月之上的黑衣身影,带着他的索命弯刀,当头劈下!
“噹!!”
仿佛卷动了呼呼狂响的猛风!那一刀,在霎那间,疾空而来!
直接而准确地,劈在边云的胸口!
“啊!!!!!!!!”
如同生命的尽头,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叫唤。
瞬即,黑暗之中,一道血花如同抛物线般,呈弧形四下溅起。带着硬物破碎的声音,又好似,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惨叫蓦然回荡!如穿膛之锥,尖锐而刺耳地,钻入这一方茫茫沃野的幽幽漆黑之中。
在绝崖边缘,边云整个瘦小的身体,竟直接地……被那一刀轰然劈飞而起,又在下一刻,只觉“轰轰轰!!!”的罡风疯狂扑面而来。耳际间,仿佛响起了恶鬼呼啸般的激烈轰鸣。
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他无助地,孤单地……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小鸟,直直地往堕魔谷下方的无尽黑暗深渊,坠落下去。
……
“轰轰轰!!!!!”
黑暗中的罡风疯狂扑面而来,深渊之下,如同九幽地狱,仿佛,有一头封锁了亿万年的凶煞恶鬼,凛然张开阴森森的血盘大口。
“轰轰轰!!!!!”
“轰轰轰!!!!!”
……
那是谁?那是谁……那是谁在黑暗之中传来幽幽的悲泣……
那是谁?那又是谁……那是谁的淡淡烟草味,在黑暗里轻轻飘来……
是你吗?
是你吗?
是不是那个……你一直眷恋着的身影?
……
“轰轰轰!!!!!”
“轰轰轰!!!!!”
仿佛,在天地万物的最始之初,在永恒无光的黑暗与混沌之中,他第一次,张开了黑暗的眼睛。
那一刻,他竟不再害怕,而在那一刻,他竟是前所未有地眷恋着这无尽幽深的漆黑。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像拥抱挚爱的人,温柔地,温柔地坠落在它深深的怀抱里。
“轰轰轰!!!!!”
“轰轰轰!!!!!”
他再无丝毫的畏惧……
“爷爷……”
仿佛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轻呢喃……霎那之间,便吹散在风里……
“小云来了……爷爷……等我………”
那轻轻的呢喃,像温暖的问候,像久别的重逢,又好似,终于解脱般的畅快淋漓……
直至,断绝了所有的心跳,牵挂,与眼泪。
然后,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在下一刻,全身就瞬即淹没在了永无尽头的幽深漆黑之下……
再无丝毫的影踪。
※※※※※※
绝崖之上,狂风乱舞。
那黑衣人,无声伫立在边缘处。一身黑衣迎风鼓动,猎猎作响。
他手中那柄散发出冷冷寒光的弯刀,此刻刀刃之上,附留数滴鲜红的血液,在朦胧的月光映照之下,幽幽掉落……
“死了吗……?”
他注视着前方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低语一声,像是在自若罔问。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只有永无止境的“呼呼……”漫天狂风。
只见他扬起手,把一直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摘了下来。随即,月光之下,露出一张面若刀削,丰神俊朗的脸,而眼神却尽是冰冷。
“老三果然心狠手辣,做得好!”
他的耳边,响起一声话语,在身后的黑暗之中兀地飘来。
随即就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吟。
他缓缓转过身,抬起双手。
“多谢大哥赞赏,日后,还望大哥多多提拔。”
只见那被他称作大哥的黑衣人轻轻走来,身形在黑暗中,看去极其的轻盈缥缈。直到走至他的身前时,又与他并肩一起,同样站立在了这绝崖的边缘之上。然后,那黑衣人也把一直蒙在脸上的面巾默然摘了下来。
鹰钩鼻梁,鬓发高挽,双目含电。
他望向旁边那男子手中弯刀之上,还残留着的殷红血迹。径直道:“大哥做护法使者这么久,当中可有冷落过你……?”
那手持弯刀的男子,闻言便放下了双手。
随后也把那弯刀插入到腰际间的刀鞘之中。
“大哥对三弟恩重如山,三弟一直谨记在心的。”
那男子点了点头,又是缓缓道:“大哥一直看重你这果断性格,丝毫没有妇人之仁。也只有这样的人,方能成就大事。”
那男子再度拱起双手,正色道:“多谢大哥!”
……
夜已极深,苍穹如墨。浓厚的夜色环盖整个天地,然而除了高空之上那一轮皓月洒落淡淡的光辉,但见此刻狂风乱舞,夜色凄切,亦有种寒至骨髓的感觉。而前方那浩大的视野里,又是黑漆漆的巨大深渊,如同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肉眼望去,连神志都不禁几为之所夺。
须臾。
那七八个黑衣男子如同午夜的鬼魅般,在幽暗之中只听黑马长嘶一声,随后便有铁蹄落地的声响。然后在“轰轰……”的几声震动之后,这整个堕魔谷在瞬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来匆匆,去亦无影,只徒然留下一地的冰冷与漫天狂风。
堕魔谷,再空无一人。
※※※※※※
阳西城以北三十里外,有一座山坡,名叫「白菊山」。
白菊山的来历饶是因为每年的人间深秋时节,整座山坡上都开满了漫山遍野的白菊花缘故。白茫茫的好大一片,因此而得其名。
白菊山位置荒僻,少有人烟。其个中的原因亦是因为这山坡之上,稀稀疏疏立起了数座孤坟野墓。纵是白天也鲜有常人无故踏足,此地亦显得鬼气森森,幽幽可怖,更别说是在这样的寒风凄切,夜深人静时候。
然而,藉着朦胧的淡淡月光,这白菊山的山坡之上。此刻,竟伫立着二人。
但见其中一位是个中年男子,浓眉阔脸,手缠白色的绑带。那样子看去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势,面上亦有憔悴之色。而另一位,则是位白衣雪裙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柳眉含黛,玲珑纤腰,那玉肤在朦胧月光映照之下,无不显得欺霜胜雪,晶莹白净。
看去竟有种月光仙子的风姿。
却见那女子此刻的神色布满悲凉,一双红肿的眼睛,似乎在不久之前有着难以言喻的伤怀。
正是阿福父女二人。
但见在他们前面,戚然有一座新堆起的土包,那土包看去全是带着潮湿的新泥。显然,这是在不久之前翻动过的。而在那座土包的最上面,又有一块长方木板豁然竖插在其中,那块木板正面,用朱漆写着几个红色字迹。
爷爷之墓。
木板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忆蓝立。
寒意入骨,夜色深浓。
一习冷风蓦然掠过,拂动了整座白菊山之上的所有青草植被。冰冷的空气里,在鼻息之间传来泥土与露水混杂的味道。像夜的轻诉,又好似荒凉的低语,浑然压在那父女二人的心头。
“闺女,走吧……”
阿福轻轻叫唤一声,语气之中,带着复杂,带着悲悯。
还有更多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叹息。
忆蓝注视着那座她亲手立下的坟墓,在这样幽幽且冰冷的深夜里,竟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恐惧。那座坟墓在黑暗之中看去,有的只是无尽的凄凉与孤独。那位与她毫无交集的风烛老人,却硬是分享了她命途之中的弥天大难。
“爹……我想再多待一会……”
那一句话语,在粉唇白齿间轻轻传出,竟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坚韧,使得身旁的阿福听去似乎是被平复了下来的轻柔语气。
阿福也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他知道女儿的脾性,只是在望向她的时候,口中又是传来一声叹息。
“也不知那孩子,现在身在何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许天亮之前就能赶到吧……”
“毕竟……阳西城就处在内外脉的交界处。”
忆蓝在听到父亲这话时,身子兀自又是轻微一震。
她脑海之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一个绝望嘶吼的小小少年。千言万语凝结在喉咙,却硬是说不出话来。仿佛记忆中的那个小小身影,藏在她心底最深之处。然而她又不能够忘却,不能够抹去,不能够不去想起……
黑暗之中,她慢慢昂首,将视线落在那遥远的苍穹之上……
那里,真的很远很远。
“爹……您说,那青天之上,到底有多远呢……?”
“那上面……真的有俯视众生的神明吗……?”
“如果……真的有的话,女儿希望,黎明快点到来……”
“……”
那是一种怎样的期待,连愿望都深深颤抖起来。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悲伤,连神明都不再值得信任。然而,这样毫无线索且深奥的问题,让受伤的阿福,怎么思索,亦无法作答得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冰冷,无尽的缄默,还有无尽的黑夜重量。
一阵寒风掠起,蓦然吹散了她的话语。
似乎黑夜,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看完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