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气如同颠簸的命运一般瞬息万变,雪停后的阳光压抑地笼罩着我们,可观众们似乎兴奋极了。
一声锣声响起,侍卫们押解着被淘汰的少女们从广场的另一端走进来。
那些女孩子的胭脂色彩还未褪去,泪水将妆容模糊。发髻、碎发和珠钗纠缠在一起,仿佛永远都梳不开。她们被五花大绑着,原本整洁干净的衣装被绳索勒皱弄脏。她们个个狼狈极了,有的人已经腿软地无法走路,侍卫们就残暴地拖着她前进。
他们像对待什么废物一般,将女孩儿们丢在了广场中央。
“众所周知,大选过后才是逸战真正的开始。就让淘汰者的鲜血为我们拉开75届逸战的帷幕吧!”小鱼大声宣布,引得观众一阵狂呼。
侍卫们将那些女孩排成了一排。
“赢礼开始!请存活者动手吧。”
赢礼。阿梨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看着曾经居住在一起的人在她的脚下蜷缩发抖,阿梨感到一阵阵眩晕。早就听说过,淘汰者要被剩下的人每人割一刀,然后流血至死。她看了看手中的砍刀,发现传言明显淡化了这个残忍的刑罚,不是每人割一刀,而是砍一刀,深深地用砍刀砍下去,这把刀那样重,每一刀都能造成深可见骨的伤。
阿梨咽了口口水,浑身发颤。扫过那些淘汰者,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依雨。她的尸体也被拖来了这里,血液还凝固在她腹部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阿梨明白,即使王依雨死了,也必须挨上这60刀,这是逃不了的命。
“请存活者动手。”小鱼又一次重复。
回应他的,是柔绯的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请,存活者动手。”小鱼的语气变得异常冷淡,观众们也沉默了下来。
“啪”一声响亮的鞭声。站在阿梨身边的女孩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阿梨看到她的背上出现了一个皮开肉绽的伤痕。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记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背上,仿佛被黑熊狠狠地挠了一爪,阿梨一个踉跄向前,勉强用砍刀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疼痛火辣辣地弥漫开来,那鞭子抽在身上震得她整个人都无法呼吸。还没等阿梨缓过神来,第二鞭又抽了过来。
“啪”“啪”“啪”鞭子声错落地响起。观众们的欢呼又再一次响起。
谁都没有看清是谁第一个冲出去的。
仿佛就是一瞬间,血液飞溅开来染红了覆盖薄雪的地面。
疼痛,压抑和悲伤让人一瞬间变得残忍。
“啊!!!!”手中的砍刀突然不再沉重,阿梨尖叫着,噙着眼泪向前走去。模糊地看着那些女孩,她举起砍刀。
“不要!”阿梨喊着,却手起刀落。女孩嘴里塞满了东西,却还是在喉咙发出凄厉的喊声。
阿梨的眼睛里溅到了她的血珠,她的脸上也是温热一片。
阿梨觉得很疼,比她更疼。
仿佛抽干了灵魂,她走向第二个人。
不要。不要。不要。阿梨心里默念着,却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那些观众的呐喊成为刺激她耳膜最剧烈的噪音。
一刀,又一刀。
睫毛已被渐渐凝固的血液粘住,她感到眨眼都很困难。红色,红色,满眼都是那样艳丽的红色。一如在花海看到的红莲,一朵又一朵绽放着残忍的美丽。
曾经住在阿梨对面的一个女孩已经挨了不知道多少刀,只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片。可她还是活着,艰难而痛苦地喘着气,胸腔上下浮动着。阿梨的眼中已满是血红,却依然还是捕捉到她的眼神,绝望而可悲。阿梨闭上眼睛,冲着她的颈部,狠狠地砍了下去。
在她短暂停住的时候,刀又变得沉重起来。阿梨才发现,她的大臂已经在发抖抽筋了。阿梨拖着那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砍刀,缓缓走向下一个人。她想努力把它举起来,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力气。于是她站在原地笑了。
一开始她只是抽动着嘴角,接着发出了“科科科科”的声响,最后她倚着刀哈哈大笑起来。
阿梨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笑,也不知道自己为谁而笑,只知道一边笑一边有眼泪冲淡着眼中的血。她转过头看那执鞭的侍卫,他举起鞭子却被她的行为吓住了,阿梨心想,他一定以为我疯了。
阿梨走向下一个人,又举起了刀。
最后,当那些鲜活的尸体都不在挣扎的时候。一切结束了。
阿梨不知道她究竟砍了多少刀,那些女孩也不一定正好都挨了六十刀,或多、或少。到了最后,大家只是在麻木地挥刀。数不清,也认不得这个人是否被自己砍过。
血,流了一地。阿梨踏上去,仿佛在雨夜中走的夜路一般湿漉。
观众们终于满足了,他们站起来用力鼓掌,仿佛欣赏完一场华美而精彩的演出。
“好的,我宣布,梦国75届逸战正式开始!”
人群里发出阵阵口哨和欢呼声,有人向广场投掷着鲜花。阿梨的月胧纱已经被鲜血淋湿,她能想象自己的样子,残忍而狼狈。她抬头仰望着观景楼,缓缓转圈看着欢呼的人们,他们在她的眼中变成一个个怪物,吞噬一切的怪物。
阿梨慢慢清醒过来是在瑶草为她涂药的时候,微微的刺痛让她浑身一颤。
阿梨转过头看着瑶草,问她:“这是哪儿?”
“小姐!你总算说话了!她们把你送来的时候,你就像哑了一样,一句话都不说!”瑶草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红着眼睛说道,“这里是江林阁啊!小姐,没事了,已经回来了。”
原来我已经回来了,阿梨心想,她模糊地记得自己回来的经过,一切却像一场梦一般。
“瑶草。还好。”阿梨看着她,缓缓地说着。
“什么?小姐,还好什么?”
“还好流荇,没有来逸战。”她坚定地说道。
瑶草听到这话,只是微微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她摸了摸眼泪,继续为阿梨涂药。
阿梨左右环顾房间,看到了被弃置在地上的月胧纱。如果不是残存的衣角,她已经认不出那破烂不堪的血布是价值连城的月胧纱了。
阿梨看着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血腥残忍的场景一下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拿走!拿走!”
瑶草吓了一跳,忙起身抱起那团衣物向外走。
刚推开门,却止住了脚步。
“已经回过神来了,就是还是很害怕的样子。”瑶草对着门外的人说着,“我先把这个扔了,小姐看着害怕。您不进去看看她么?少爷。”
是洛飞梧。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仿佛很久很久了。阿梨突然很想见到他。
可瑶草只叹了口气就出门了,转身将门关上,洛飞梧似乎没有要进来看她的意思。
阿梨匆匆下床,披上外衣追了出去。他并没有走远。
“洛飞梧!”阿梨大声喊住了他。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柔美的月色倾斜下来,仿佛银白色的丝绸耷拉在他的双肩。
他依然是白衣胜雪、黑发飘散。寂静的夜晚,他的背影格外落寞,却格外让人想要靠近。
可他只是微微停顿,就又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你站住!”阿梨快步冲向他。
洛飞梧依然想要逃离,却被她拽住了手臂。
“洛飞梧,我……”阿梨拽过他,让他转身面对着自己。
那双眼眸,依然是阿梨初见他时候的样子,仿佛星星落入了他的眼睛。棱角分明的棱角,微微上扬的唇角,白皙的肤色。只是,一块灰白色的面罩遮住了他左眼周围的位置。
洛飞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梨,仿佛看着珍宝一般。
阿梨轻轻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手缓缓上抬,她触碰到了冰冷的面罩。那面罩那么生硬,和洛飞梧好看的面容格格不入。
洛飞梧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侧过头,躲过了她的触碰。
阿梨没有挣脱,而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的头转向自己,然后绕到他的脑后,解开了面罩的系带。
面罩缓缓滑落,一点,一点露出了掩盖住的皮肤。
她的手开始颤抖,当她抚上那块残损的皮肤的时候,她感到心脏一阵一阵地抽动。
那伤痕,仿佛是被火灼烧后的样子,却比那更可怕,凹凸不平而又红白交杂,仿佛是嫩肉和血丝的交杂。这一块伤痕,几乎让她认不出眼前的洛飞梧。
阿梨鼻子酸楚,在他面前忍不住地啜泣起来。
“别哭。”他只说了两个字,却让她更剧烈地哭泣起来。
阿梨扑向他的怀抱,贴着他的胸膛,那股好闻的淡淡松香气味让人沉迷。
“洛飞梧,对不起。我很害怕。”阿梨在他的胸膛狠狠地哭了起来。
他轻轻环住她的背,将她置于他的怀抱之中。可当触碰到她背上的伤痕时,阿梨忍不住呻吟一声。洛飞梧将下巴抵住她的头:“你没有对不起谁。我只想保你一命,却还是让你受尽委屈。是我不好。”
“洛飞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液玉簪上,你将我们的名字刻在了一起。你喜欢我,对不对?”
“……”洛飞梧没有说话,他只是狠狠地收紧了怀抱。
逸战,让人无法忍受。阿梨害怕极了,洛飞梧的怀抱仿佛一个港湾,让她短暂停靠却永远不想起航。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带我走好不好?”阿梨在他怀中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着,“逃离这里,逃出逸战,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不好?”
可她没有想到,洛飞梧竟突然松开双手。
他狠狠地将她推了出去,阿梨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面容突然变得狰狞。他皱着眉,伤疤也跟着皱起。
洛飞梧恶狠狠地指着她,吼道:“滚!你给我滚回去!”
然后他逃一般地飞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