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青狼口里吐出几道热气,气息所到之处,立刻腾起了一阵白色的蒸汽。腿上筋青肌红亮色交错,围着雪堆来回地走着,鼻尖嗅过了一次又一次。它的皮毛即使是在最漆黑的夜色之中,仍然如同内燃绽开的青火红莲,红影青幢,大老远也是看得分明。一些喜欢外出练手的弟子最喜欢用恒冰之术将它窒死成一座冰雕,就算只是一具断了生机的狼身冰雕,经过北原脱手转卖出去,也是身价非凡。偏生的这样妖诡异常的凶残之像,却很受一些北陆国豪门世家的喜爱。再加上冰原上不乏一些凶兽类的捕食,冰原上曾经随处可见的火狼群已经是寥寥可数了。这只成年的公狼,本来就是为了在夜季里准备藏匿时用的猎物才会趁着雪雾弥漫时落单游逛出来。此时,它已经嗅出了猎物的香味,獠牙里止不住地吐出了白色的馋沫子,眼前的正是人的味道。
青红色的狼身步步逼近过来,若儿脑里闪现着傲世,碧色,五十,姥姥…连韩红窈的身影都稀罕地出现了一次,喉头里堵窒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狼息在冰面上烧出了一个口子,两把灵匕觉出了些异样,闪着亮光,原先黑白的匕身完全曝露在雾里。合眼后的黑暗被光亮照的淡了一些:,脚下似乎灵活了一些。两把匕首平日最是听黑玉的话,今日总算发现了若儿才是它们的正主,自从吸足了水玉之后,更见了几分灵性。
脚下的冰面嘣的一声,裂开的冰块弹到了火狼,它警惕地收回了前腿,身上的冰正小块地剥落下来,若儿胆子突然一大,想起了往日黑玉的一言一行,犹如又被加身一般:“阴阳”她沉声叫了出来,火狼再听到声音,又是退后了几步,馋沫子不小心低落了几块在雪地上。
若儿如同管不住自己一般训诫着:“阴阳,莫要忘记,贞木所托之人,是我…韩银若。知恩求报乃是她的本意,不可本末倒置。”
阴阳双阙本就是百年灵根,上承天光,下接地露,原本到了若儿手里也只是懵懵懂懂的当作闲物使唤,虽然是日夜窝在了若儿脚侧,还是欺软怕硬的只从着明显强悍些的黑玉,她说一就不是一二,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击杀那只驯兽之时。唯有那一次它们感觉到了这个看着有些懦弱的小主人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竟不自觉地听了她的命令。这次,又是上次一般的感觉,匕首随着她的一言一语,如同熏醉了般,光芒先是浑浊了几分,又清亮了起来。
冥青火狼有些按捺不住了,冰里面的人已经显出了轮廓,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它眼里满是轻屑,冰原上的星辰正移向南边的冰洋,不消一会儿,它的身子将会彻底曝露在黑色的夜里,得速战速决才行。鼻嘴吐出的气越来越重,连成了一气,连带着白唾子也带上了血红,再是变成了青红色,火狼狼毒,狼狠之毒,见肉即腐。
冰一分为二,轰然而塌,狼毒之气和着雾气,小娃儿弯起了嘴角,幽冥身影一闪,就要将她满脸子的惹狼生厌饿笑意连这那个小脸一起活吞了去。狼眼深处,小人的笑铺天盖地而来,黑白双匕刃色一闪,与它擦耳而过,它唾了一口,嘲笑着这小娃的准头,只觉身后一轻,雪地里多了截青红色的狼尾,若儿吐出了几个字:“不多不少。”早没了之前的可怜摸样,青红色的身影逃出了老远。
看看时辰,胡三无也知道差不多该给自己的徒儿化冻了,可别又步了前面两名徒儿的后尘。原本以为,这小娃会如前两个徒弟一样,见了自己的古怪训练之法,定会吓得讨饶不已,谁知道,自己只是胡乱绉了一气,她的脸上仅是多了几分苦色,转身离开之时,她刻意放缓了脚步,就是没听见她吭上一声。
和当年的自己,脾气真有些想象。胡三无的名字是藏拙送的,取个名字也只是讲明了个事,此人,无父母双亲,无胸无脑,无危无害。这前面两者还是好相通的,这最后的一双无字,却是从来没人肯信的,就如同从没人相信她每次出拳都是只使了半分力,从没人相信她出腿都是慢了半拍的。
每到了雪雾天气,她首先想起的就是听文堂,再就是道术馆里那群老毛子,又是借机求出了天火术,火舌过处带走了一地的雾气,只引得她的弟子们眼红不已,连把式都站不牢了。她有些恼火地吐了一口恶气,前方的雾气散了一些。
眼前的雪人似乎大了一圈,铺上的雪也松了些,约莫是这周边的风雪太大了些,胡三无心想下次得找个避风雪的地方,透过外表看内里,胡三无还算是个细致的人,只是大多数人是看得不那么透彻的。“乖徒儿,你可是得出了什么结果。”她带上了几分讨好,拍了拍雪人,毛绒之感从脖里传了过来,若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三无成了三惊。一惊她竟然从自己用了三分掌力拍实了的雪堆里自管自地爬了出来,二惊自己的徒儿手里拿着根大狗尾巴,三惊她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若儿笑吟吟地说:“师父,你可是来了。”
“你?咋出来的。”胡三无连忙又摆出了师父的架势,将她全身探查了一遍
“拜它所赐”她将手里的大狗尾巴摇得如筛米筛漏。
“这是什么,一股狐臭味。”胡三无嫌恶地退开了几步。
“师父,是狼味,狼尾,冰原纪簿里说的冥青火狼,整狼可做塑,狼肉可入药,狼尾可成毫,狼毫恒暖而松软,这样就不用再担心墨汁结冰了。”她也不懂得书中说得具体意思,只能照搬着说了出来。
胡三无听她说出冥青火狼,脸色大变:“火狼”她拉过若儿,动揉揉,西搓搓,就只差将她整个人翻过来,“你倒是没有受伤”
若儿有些不满意了:“师父,你该褒奖我一番,怎么是这副口气。”
“可是有什么人来过了,我方才堆下的雪人,看着普通,却不是一般的货色,寸雪寸劲,压的很是严实,你断不可能自己挣脱出来的。”胡三无回头寻找着先前的雪迹,若儿这才发现,自身上剥落下来的果然不是一般的细碎雪沫子,用力捏在手里,力去而不散,若儿心里一暖,师父还是费了些心思的。
她只好撒谎说:“火狼一身的热气,扑过来时,哈了几口臭气,这冰就化了一些,我怕的厉害,见它夹在了冰里,就扯下了它的尾巴,师父这雪人果然不能小瞧,能自御恶狼。
“这可有些蹊跷,回头我得好好清理过这一带,这还算不上边缘地带,连这样的凶兽也跑了进来,这雪窥术是练不得了。老不死的藏拙,还和我说这样的逆境之中,最是容易集中心性,锻炼意志,鬼肚鸡肠的老毛子,几十年都没一句好话”胡三无越说越激愤,一张红肠嘴更是开足了劲头,一闭一合个不停。
“师父,我。”若儿想想刚才阴阳双阙如同开窍了一般很是配合,再加上,之前的大小兽们的一举一动如走马灯一般在脑里又来回了一遍,今天真算得上收获匪浅。“这雪里窥物很是厉害,我眼前来回过了鸟,狸,麋,狼,感觉可是大不相同。”
胡三无总算碎念完了,眼里更是闪出一丝讶色:“哦,说来听听。”
“论逃窜,飞禽最是灵敏,偶有异动,就一飞而散,论攻守,还是四足走兽略胜一筹,来去自如,能攻能守。论狡猾,还是人为之最”若儿作势玩着狼尾,只是嘴里不再玩笑,而是正经地说到。
“仅仅如此。”胡三无还有些不满意。
“紧屏呼吸,心如捣鼓,则必露马脚。敌乱,我不乱,则必胜之”若儿答地流利,胡三无点了点头。
“所以,守住本心最是紧要,忍在一时,洞察了先机更是重要,也就这么多了。”她方才正是突然悟出了这一点,又起了几分玩意,兴起了和三无耍闹的心思,才屏住了气息,躲在了一旁,雪里藏踪本就方便,再加上雪雾相助,还真是蒙过了这有些神通的三无师父。
“很好”胡三无大声赞道,拍的若儿肩膀又是一低,“今个儿你做得好,就该得样好东西。”
胡三无个子虽小,却是神力无尽,她趁若儿听得发愣,一把将她抱起搁在了肩上。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脚下雪气翻腾而过,胡三无的腿如同上足了的石磨盘子,云驰电骋地飘转了开去。
若儿一个惊呼,反手就是抱住了三无的短脖,帽子作势就要飞卷了出去,胡三无单指一扣,丢回了她的头上。只跑到一地势旁高的雪丘上,只见她短脚连蹬,又是过了一个雪丘,正是往冰原高处驰去。若儿见着雪花和风在耳边摩擦而过,眼前的景物模糊成了白雪一片。等到她再看清眼前的景致时,不知已经身在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