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氏白衣无尘,倒映在了鳞波水光,脸色惨白,眼中闪着犹豫之色。
她厉声叫停了就要出发的船只:“你们不能入城。”
秋膘和若儿走上船头,见她神情凝重,早没了前些日子柔弱娇滴的模样,玉脸生寒,先前若不是听掌柜讲起此人已经是四十来岁,若儿还真是猜不出她有了这般的年纪。
连日的劳心,使她的带着些憔悴,偏那弱柳身姿,这时横在了船口,不让船只移动分毫。她明里没有干涉两名客人的行动自由,但暗地里却细心看查着,想不到掌柜竟然有了这个胆色放着他们入行,她硬声说道:“你们不是城中城的人,不得擅自入内。”
她的眼底死寂,和船下缓慢前进的河流般,若儿冷眼看着她:“夫人好深的城府,你忍心让你的商头身陷危机,城中城里出来的人可都是这般的脾气。”
千原氏听罢,脸上有些悸动,身子微微一震:“掌柜将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她见两人立在船头,却不肯退让半分,示意船夫不得发船,黑色的船锚沉入了河底,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船身定在河上,不在妄动。
秋膘见了,上前就要拔去船锚,千原氏身子很是灵巧,莲足急移,玉手闪动,制住了他的举动。她严声喝住:“你们可是要硬闯。别怪锦黛翻脸无情,不记地主情谊。”她说话之时,玉臂晃动,只见水面有了动静,水汽凌波,静河水流突然里涌起,暗浪陡生。
锦黛正是城中城和这条护城河的引渡人,看着只是芊芊女流,竟也是身藏道术,她这时只是稍加出手,警示两人,并没有真正起了杀心。
秋膘也是被激起了几分怒火:“夫人可是一点也不念二十年的夫妻情谊,抑或是千原从来只是城中城安在倾商行的一枚棋子。”
听到千原商头的名字,锦黛分明有些心绪不宁,河中的暗流又消失了。
“我怎会是如此无情无义的人”她低声说道,身子不自觉退后了几步。
若儿见她神情惨淡,也只秋膘的话刺中了她的疼处:“你们城中城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冷血无情,最喜欢拆人家庭,商头也是可怜,居然着了你的道,绝了子嗣不说,还要连性命都赔上了。”
她说完这话,也觉得自己出口重了些,这般恶毒的话怎么就脱口全说了出来。
锦黛又往后退了几步,离船只又远了些,声音里已是哽色:“锦黛并不想拖累千郎,只是这引渡人的身份世代相传,不可以废在了我一人手上。”
她对商头的情谊半分不嫁,若儿见她脚下浮移不定,再说道:“你嘴上说得好听,和仙织扯上了干系,这会儿千原商头定是受尽了虐待,你却不让我们前去营救。”
锦黛摇头叹道:“你们这些外人又怎会知道城中城的苦处,千郎顶多只会被囚在里头,并没有多少性命危险。我们从不随意害人。”
“好一句从不害人,那我试问,上一任的仙织本该是两人同位,她的亲妹妹又是去了哪里?”若儿心思一转,冰原里的五十和冰裁的事情浮上了心头。
锦黛的脸上突变,飞上上了船,一把拽上了若儿,质问道:“你说些什么,这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若儿盯着她少女般的不老容颜,心里生了几分害怕:“你不用问我从何处知道,明明是你们将人弃养,你们倒好,统领一城,日日欢歌,好不惬意。你可知道,和至亲至爱的人别离,日思夜念,刻刻揪心的滋味。”
锦黛听后,指尖一下子扣住了若儿的手腕:“我只问你一句,锦帛小姐是不是还在世上?”
不能说,若儿感觉着衣裳上传来的疼意,在了心底说道。暗河里头再兴起了波浪响动,再听河的那头,突然传来了响动,船夫在了后头说道:“夫人,护城河里的暗栏开了,可是要赶着时辰了。”
锦黛眼里带着些迷茫:“这是怎么回事,仙织她难道没有。若儿趁她还在失神,秋膘猛一用力,那沉重的锚铁飞出了水面。锦黛听了锚声,正要制止,腰间被往后一引,身子已经被送回了岸上,水银色的带子快速地缩回了船上。
锦黛这回也没再追上,只是站在了河埠头,迎着河风,不发一语,直到船去了老远,她才送出了一句:“你叫二小姐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来。”她的声音却被水声和风响吹散了,并没有送到若儿她们耳边。
顺河而下,河道虽然宽敞,却生了无数的草簇,一般的船只就进了这河道,也是不能前进,很容易就困死在了河里。船夫也是对这一带熟悉了,顺着一条干净的水路,徐徐前行着,前方不一会儿就见了青山山城的轮廓。
原本看不见边的河岸往了前头靠去,流入了城旁的防护河里,船身才刚靠了岸,就听得水底一阵异动,回头看去,原本水色一片的河面上,已经升起了无数的铁荆棘,狰狞地露出了水面。
两人才下船,城墙巍然而立,城门紧闭,见不得城中的情景。城池靠山而立,正是易守难攻之势。日光正盛,整条暗河围绕在城旁,如淡金水环,耀得人心人眼如梦似幻,分不清楚是否还在世上。
城中城外,竟是如此的一番静谧景色,若儿看着眼里,心里也是微怔了几分,也不知五十记忆中,是否还有这城这水。
船夫靠了岸,再在了城门铜环上两声重击,门才拖出一阵厚音,里头跑出了几名青年男女,都是守卫打扮,他们也只是随便看了若儿几人一眼,就命着他们做好搬运,往前头送去。
才入城门,两人都忍不住惊呼了出来,那些护卫的男女兵卫们也是脸上带了些常色,每个初次进了城中城的人都是如此反应。
城外细河缭绕,城中却是水色泛滥。城中城中的房屋依山靠壁而建,有些甚至是修在了半高的悬崖上,靠了些蜿蜒石路攀爬而上。脚下路边,凿开了无数石渠,一路下去,都是流水脆响。渠道里头,更是绿叶飘动,白花翠茎,香气随水香而溢。金盏花蕊,白衣花托,碧枝亭立,此为金盏银台花,若儿嘴里说着。
一旁的船夫说道:“姑娘可是爱花之人,小的那日初进城时,还没看到花开,只以为城里栽了满地的水葱。”秋膘听得发笑,嘴里说道:“也不外乎你不认识,这花也是外邦物种,寻常人家也是不认得的。”
城中城的主城名为金盏城,城中祭祀之地,修有祈祷用的银色高台,几人再走了几步,突听得前方一阵轰鸣巨响,在了最高的山上,遥遥见了一坐踞高城堡,堡身无顶,呈了开放之势。有一水瀑注入堡中,终年不绝。
若儿和秋膘推着手车,才行到了半山腰,就被喝住了脚步,货物也被腾进了库房里头。这时离得最高的城堡又近了几分,两人眯着眼,见了那高山上倾泻而下的飞瀑入堡,激起无数的金珠玉落,水玉破碎,喷吐的气势,震得两旁的山石都抖动了起来。人站在山腰看着,只觉人渺如尘。
眼前的水瀑城堡,正是五十当年出生的地方,若儿看着,心里也是有些感慨。
这时几名男女就要差遣了几人搬好货物,就要差着她们出去,若儿和秋膘都是有些心急,这可是怎么办才好,一路上,这些人都是陪同着,何时才能单独行动。
秋膘也是带上了几分难色,先前他经过那暗河时,发现他们行船的路线很是统一,离了那水道,下面就是荆棘铁莲,只怕他们记下了水路想再折返也是不行的。
人已经被送到了门口,忽听得城门里头传来响动,有人说道:“城主下令,开启水路。”那几名一直跟在后头的男女护卫听罢,突也不询问原因,只见前方河面上的荆棘铁莲又全部落了下来,城门大开,水路上传来了船撸的声音。
城卫们连忙说道:“你们几人今夜就歇在城里,这会儿水路不得通行。”再引着若儿几人往了地势低矮处走去,找到了几间平房里,安顿了下来,又再三叮嘱了他们不可四处走动。
只是这两人又哪里会听他们的话,等到外头的人都走了干净的时候,若儿立刻和秋膘交头接耳了起来。这城中似乎人流不少,秋膘也是有些难色:“你可发现了,这一路上走下来,这些男女都会和过路人打声招呼,也就是说,这城中几乎每个人都是认识的。我们这两张生面孔只怕才刚晃悠着出去,就要被人拦住了。”
若儿嘴上笑道:“我自然有法子寻些没人的地方走。”
秋膘只当她是在夸口,这小丫头的本事自己也是见过一些的,身法也是很轻快,只是这路上遇人,未卜先知就有些难了。两人只等到夜幕降临,城里的瀑布声依旧响彻不停,若儿也不焦急,顾自欣赏起了满城的流水香花来了。
秋膘见了这急性子的丫头今日但有几分冷静,心里还是纳闷着,只等到了后半夜,秋膘的瞌睡又要上来了的时候,若儿突然说了句:“回来了。”秋膘一眼看去,跟着一愣,半空中飞着的正是:“噬金兽,它竟会飞,只是这飞的姿势难看了些。”先前分明是将它安置在了船舱里,这会儿怎么又跟了过来。
若儿呼下瘸狗,嘴里夸道:“它腿脚虽然不便,飞行技巧却是一流,这满城的哪里有些没人的小岔道,它都看得一清二楚。”
秋膘只得是强打了精神,跟在了一人一狗的喉头。”几条近路下来,果然是蜿蜒走到了主城旁边,只是主城看守很是严格,好些人都聚在了一起。
今夜金盏城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断有人进出。两人只得躲在暗处的灌木林里不敢出声。
前方又来了一人,正是那锦黛,只见她行色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将入门之时又问道:“今日商行送货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门卫说道:“大人,都安顿在了山脚的小房里头。”
锦黛点了点头,里头传来了一阵梵音,锦黛不敢停留,连忙往里头赶去。
看守在外的几人说道:“今夜只怕是有些难熬,你说这续灵仪式可是能安然的进行下去?”
另外一人说道:“这话我们也不好说,仙织的身子骨弱了些,就怕有个万一。”梵音唱到了一半,曳然而止,门卫们听了,都是慌张了起来,再也顾不得要看守的门庭,都往里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