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小半个月,秋膘的小日子就没安生过。他这闲汉平日最喜欢的就数搬张老藤椅靠在了院落的葡萄架下,嘬口小酒哼个小曲一白日,可这眼前进进出出的搬运车马,一伙伙的乞丐就把他那悠哉心思全搅黄了。
只是生为主人家的百楼主和千商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他这篱下客就更不敢说事了,只能是支着个懒散身子,看着若儿里外忙活着。他秋膘好歹也算个明白人,几天看下来,依旧是不懂这丫头葫芦里卖起了什么药。
她先是在院落里头招呼起了各路的乞丐来了,还是些乞丐老迈甚至是些手脚不灵活的乞丐,而那些被雇佣来的车辆上,装栽的也是从不远的花溪城里搬运来的的鲜花。
都说宝剑配英雄,鲜花衬娇娘,这些个老乞们手捧香花,说不出的滑稽,既然猜不透又不让他落个耳根清净,秋膘索性跟着其中的一名乞丐后头。
老乞腿脚并不灵便,也走不出多远,才刚到了路口,就选了棵老槐树坐下了,看着似在纳凉,又似在等着什么。前头来了几名女眷,这时也歇在了槐树下。
一旁的婢女见了这古怪的乞丐,正要开口喝开,哪知一旁的老妇人笑道:“你们这些丫头,怎么这般刁钻,老人家看着也是体面,我们踏青回来,却忘了带些香花回去,我看看老人家手里的那些倒还是亮眼,你去选些素雅些的,回头插到房里头,也是添些颜色。”
才是小半个上午,竟来了好几批这样的客人,老人手上的花朵全都卖了过去,那老乞也没费上什么口舌,就得了这么笔钱财,他卖完之后,又慢悠悠地往了院子那边走去。
秋膘于是将今日所见全都告诉了商头他们,这晚些时候,碰到了若儿,几人就问起了缘由来了。
见自己的小如意算盘被人发现了,若儿笑道:“千商头,你可是忘了记性,这分明就是你和我说的。”
商头思了片刻,也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说过了这乞丐买卖。“你看我全部的钱财都在了这里了。”她摊开口袋里的子母币,原本是百余枚币钱,这几日雇车,给那些乞丐买了衣裳后,再除去那些个买花钱,已经用去了大半。
她这般开销可是不小,秋膘几人都皱起了眉,若儿知道他们是以为自己胡乱花钱,辩解着:“商头说的地皮买卖我是做不起的。”
商头说道:“自然是做不起了,这楼房地盘买卖动辄万钱,还得是长期的死钱,你还是做些小本买卖的好。”
“这可不是”若儿指着摆了一院子的香花:“我就找了些小本买卖,熟悉买卖做了。”
商头回忆着,自己也是说过,芳菲坞的花木很是精贵,可不是眼前这些裁剪过的一般香花。
“那样的买卖我也做不起,再说了你们外头的人都觉得芳菲坞的花木很是昂贵,其实坞里对了老客,每年春秋都会派了专门的花匠师父上门修剪除虫,算起来也是不贵。”若儿耐心解释着。
“你可是帮了自己家里说话,坑了旁人。”百楼主在旁搭腔道,他前些日子,从芳菲坞里买了好些盆栽,可是费了不少钱。
“扶摇楼里体面了,才有了往来的客人,这钱自然也就回来了”若儿卖着笑脸,将这几日自己的发现都盘托了出来。
她先是跟着那群乞丐,在了各家都走了一遍才,才发现城中寻常百姓家,都有了一个共通之处。
避暑城和花溪城不同,虽是少了燥热,但一年里头更似秋天,一般的花木也都凋地早,这里的普通人家都却买不起芳菲坞里那样的高价花木,屋里头看着也是有些灰暗。
所以这平日外出,贪靓买花的人很是不少。
“所以你就想到了那些乞丐!”秋膘想到了先前的那幕。
若儿得意道:“我没有芳菲坞那般的人力物力,我也没有倾商那样的名号信誉,之能是指挥起了这帮乞丐来了。”
听了这话,这几名奸商都明白了过来,乞丐每天要做的是什么,不正是沿街乞讨,若儿只是让他们再多做了一件事情,花溪城中来的车辆都是带着新鲜的花,而那些老乞不正就是最好的卖花人。
再见那丫头抚掌大笑道:“我先前在花溪城的时候,偶尔到了野外农田里,看到有些农户用了些闲田养了些花木,长得很是茂盛。花溪里头遍地生花,香花被花农收下来做了花肥,很少有人真的用上这些东西,这买来的价格更是便宜。”
让乞丐沿街卖花,这可是当真有些稀罕,乞丐上门也只是要写饭食,卖花倒是听说未听。
这时门外又走进了好些乞丐,这满城的乞丐,若儿也一一灵活运用了起来,那些年轻力大的,就被她派遣去了花溪城收些花木,而那些老的小的则被遣到各处,卖起了花来。
听了她的这番盘算,连商头都听着新鲜。
这边若儿却越说越发起劲了,她嘀咕着,再过段时间,等她手头多了些刻意使唤的钱财,再去弄了些成品花木前来贩卖。
这瞭苍国内,芳菲坞分布并不如玉阙国中那般密集,这里的芳菲坞只在了大城里贩卖,而没有走进这里的小城小户。
“乞丐卖花”反倒成了避暑城中的一景,有些外地的游客听了这传闻,都是凑热闹般的买上一些,这让若儿的生意也更是经营的顺风顺水。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这些日,若儿最开心的就是傍晚时分,坐在小院里数着每日收进来起来的钱币,除去给那些乞丐的工钱,这算起来已经赚了五成的利润。
好日子总是有个到头的时候,一日,老乞又寻上了门来。自打开始领了正经的工钱,这群城中的乞丐也是居有定所,又因为每日上门卖花都有了一定的收入,气色都好了不少,只是今日回来,他脸上多了些难色。
花溪那边来的花木是越来越少了。听了这消息,若儿也有些心急,连忙找了辆车子,寻了几个下手就赶了过去。
花溪城里无秋冬,官道入城,姹紫殷红扑面来。若儿很快寻到了和自己长久买卖的一户花农。
这里的乡亲也是厚道,见老主顾上门,也是有些尴尬。原来花溪这地头,水土虽然是肥沃,但长久栽种下来,也会失了肥力,这一年下来,原本栽种花草的地,刚好轮到了停歇,弃耕来保田肥。
往些年,有了那些丢弃的野花做沃土的材料,这停耕的时日也能短些,这会儿,连那些花肥都没了,这田地就更要贫脊了。花农们想到这一层,只能是拒绝了这边的收购。
将花草填回了土里来护肥,若儿听着有些不对,她再细问了下,才发现千百年来,花溪这里的农耕都是如此操作。
她心里可惜着:“老人家,难道你们就不用了其他方法来肥沃土地?”
花农老实巴交地回道:“姑娘,我们老祖宗那会儿就留下了天生天养的老习惯,土壤也是这般打理的。”
这和芳菲坞的做法和有些不一样。她心里存了疑问,又不敢一口说破,只得先回了城中,正好秋膘找了过来,她就将今日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芳菲坞里,有了自己的一趟育土之法,正是用了各种人畜的排泄物,甚至是用了动物的骨灰粉来肥沃土地。秋膘对这些并不清楚,听了也是多了些兴趣。
他掩上了门,训戒着:“若儿,这世上行商都是有了自己的秘密,先不论你是否要将芳菲的法子说了出去。只怕你才说了出去,这里要损害到家里的生意,你可是想清楚了。”
若儿心里犹豫着,这花肥一事,她原本并没有想象的多么严重,经商还有这么多避讳,她心中迟疑,自己只是想将这些事儿说了出来,帮助那些花农而已,又怎么知道会牵扯到自己的生意。
为了这事,这一夜,若儿心里也是折腾着,直到最后黑玉问道:“你心里又是如何想得,照着做就是了。“
若儿叹道:“我也是真心想帮忙他们,只是这法子要是轻易泄露了出去,是不是真的要害了别人,我并不想害了坞里的买卖。”
黑玉在旁开解道,这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儿,就算你真的说了出去,自然还是有人会套出其他的法子,更何况,据我所知,芳菲坞这些年已经渐渐地放下了手头种花育花地这些事儿,你说了也是无妨。
黑玉再说道:“我好歹也在坞里呆了那么多年,里头发生的大小事情,自然是很是清楚,你何时看过内坞里头摆弄了这些费力的东西?”
若儿心想,自己的这般小打小闹,只怕对了坞里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什么影响,想想那五枚母币的盆栽,她心里也是开朗了不少。
等到花农们得了这消息后,先前那些人也是将信将疑,就先在些菜苗上施了些牲畜肥料,很快就有了些成效。
这以后,花溪的花农的种花兴头也更足了一些,家家户户都开辟了花圃,这边商头听到了消息,也是不肯落后,连忙再城里专门收集齐了各类肥料骨粉,又小赚了一笔。
一日商头和秋膘吃酒吃得醉意醺醺,嘴里夸道:“这年头,我这般藏私的老家伙,只怕要没落了,那丫头心细胆大,将来只怕有一番成就。”两人又是一阵酒话。
秋寒乍起,扶摇楼的生意也是安定了下来,商头见候鸟南去,心里也是思家心切,就催促着商队早日出发,若儿将那些卖花的生意交给了百楼主,叮嘱着那些乞儿好生照看着,就往了小西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