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座避暑城,若儿和傲世兜兜转转居然都到了这座寺庙里,只是两人你前我后,彼此都错开了。
傍晚时分,寺庙里早已经没有了进香的善男信女,这衣着打扮各不相同的四人相顾而视,一时都没了话语。
两人又是如何碰到的。原来傲世先前也是想到了要四处走动,跟人打听些消息。只是他这样的世家少爷,自然不会去观看街上乞丐。其实也不能怨他不曾留神,也不是人人手中都备了本“人之思”知道这世上乞丐也算得上号人物。
他心想,这百花楼初来乍到了避暑城,人生路不熟,还需要观摩一番此处的酒楼酒肆,短短三日,傲世也发现这酒楼经营的浅显规律。
避暑城中茶水铺子和酒楼大都是成片开着,他脚下也没费去多少工夫,就走完了这里的几间大酒楼。只是他办事历来谨慎,反复查看了几遍,又发现了其中的一些不同。
避暑城中的第一楼,最兴旺的正是松鹤楼。这楼一家独开,选得位置也不是城中市井密集的地,虽说如此,这往来的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他心里选定了位置,就三出三入松鹤楼,暗中查看起了掌柜,跑堂,酒客。先不论掌柜跑堂的热络态度,那些酒客都是些老面孔。熟客总是在了特定的时间,霸着固定的位置,或是窗边,或者是临近说书先生的位置,轻易也不挪。
他通常也不搭腔,而是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听着别人话家常,酒后大多吐真言,几日下来,他对这城中还真是有了些大致了解。
熟客聚在了松鹤楼中,只因这楼的地段虽然不是最火热的,却也是方便,开店的时间也久,这些人都是有了习惯,多年下来是一丝也懒得挪脚去了其他地。
至于新客,也大多是随了名头而走,喝酒也是认定了这条街的这家独门店,这新老并包,生意还真是点滴不落别人家。
今日,已是商头约定的最后一日,他又到了松鹤楼,临楼梯而坐,看着前前后后上下着的各路酒客。
酒后百人显千态,也是这个时辰,一名穿着墨竹道袍的占卜先生总会悠闲地踱上楼来。
他用了根细竿撑着个褂布卜筮帆杆,却未曾为别人算上一卦,周身轻简,脸如瘦柏,唯有两道眼神显得分外精烁。
这人日日在了午后时分坐在了这全城最好的酒楼里,一壶一杯,独自慢饮上整个下午,傍晚时分,才会踩着醺醺然的脚步出门。
这看着寻常的又带着几分不寻常的占卜先生今日依旧一般举动。只是桌前的那壶酒旁摆放了两个杯子。
傲世心里疑惑,就多看了几眼,哪知那先生正瞧着他,更朝了他摆了摆手。
傲世稍做迟疑,也走了过去,才刚临近了那桌子,那名先生笑道:“这位小少爷,眼若晨星,鼻梁直挺,只可惜人中纹路稍短几分,血亲之谊单薄了些。”
这时茶楼里人还是不多,傲世听罢他的几字面相,眼底微闪,脸上也不动声,只说道:“先生可是真占卜?”
那占卜先生先前还是带了几分好笑的心思,正要逗弄这少年一番,见了他表面丝毫不惊,才多了几分正经的心思。
他敛了笑意,正色道:“我见你双眉紧锁,可是有了什么难为的事,鄙人也算粗懂相术,倒是可以为你指点下迷经。”
傲世这时也不知为何,有了几分亲近的心思,只是说道:“先生眼明,能否看出傲世前路为何,又该投奔哪方?”
墨竹道士听了,提起身前的那酒壶,壶口轻点,他的手腕很是灵活,几个抖动之间,朱红色的木桌上,桌面上落下了一滴酒水,随后又是落下了第二滴,再是第三滴。
他低声说道:“少爷属水命,水之一物易积易溃。少爷这会儿该做的事就是举天下水之力,达成心中之宏愿。”
他抬头看着少年,眼里带着几分思量,最后才说道:“我看你眼清澈明,心虽动摇但意志坚定,若是不弃,可投我主人门下,假以时日,必能完成心愿,成为一方人物。”
傲世看着眼前的道士,说出来的这些话,他一不急于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他手举空酒,赏玩一般,随口问到:“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我有一朋友,想寻一宝地,开间酒楼,我看先生也是个中好手,常年在了各处游走,可否给上一些意见。”
那先生见他问起了其他话来,也知他心里有些迟疑:“你可是问对人了,我平日闲暇,除了拨弄眼前的卦象,最精通的夜莫过于算盘子了。”
傲世先前看他虽是在喝酒,但眼角上下却是落在了各处的客人身上,尤其是门口若是进来了武士,道术师时,他的手下都会慢上几分,看人之时也是如此,这般的人必定工于心计。
墨竹道士笑道:“我听说北陆那头狼群混杂,这位小少爷可知道如何最快地赶上一匹狼的速度。”
见傲世摇头不知。“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是与狼共舞,同床而眠,同肉而食,在了这世上,你要成为强者,或成其敌,或成其友。这两者都是一个道理,与能者同行,则视野开阔。你刚才问得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狼若化为松鹤。傲世再看眼前松鹤楼,这楼群四周,并无毗邻,却也留了一处空地,这道士的意思难道是倚松鹤而再成一楼。
墨竹道士这时再说到:“这位置还是其次,还要有这楼一般的酒水,一般的师傅,才能有一般的客人,只是这事说着简单办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你那名朋友必然要精通这行业的规矩。”
傲世立时明白了过来,好一个与狼共舞,这三日之约,他已经有了答案,先前的他也是琢磨出了大概的注意,只是这时听了他说来,才是顿时清晰了不少。
“世上的能人异士,要独当一面,崭露头角,也不外乎两种方法,或是商海纵横,或是沙场驰骋,不知这位小少爷选得又是哪一边?”墨竹道士定定地看着傲世。
酒壶已空,斜阳金灿,照了两人一身,跑堂连忙放下了一边的遮日帘子,正要和客人道歉,却发现两人已经下了楼梯,相携而去。
傲世几日前来虽然是四处换着位置,却只喝清茶而未点荤腥,本该是轻狂的年纪,却抱着颗平和之心,冷眼旁观世间醉态。
那墨竹道士明里暗里也对他留意了几分,今日这空杯相邀,也是有心之举,谈得更是投机。
两人行走之间,傲世再问那先生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一身道元的,原来眼前的墨竹道士姓云名空,云家出身,只是一身的道元都用在了洞察人身上,傲世虽然将身上的水元隐藏的极好,但走入酒楼之内,全身更是散发着一股青蓝水汽,常人查看不得,云空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时说道:“我带你去见上一人,这人该是和你很是融洽,你们都是水阴之体,只是他是了这水阴的王者,你们见上几面,若是投缘,就随了我们一起去了。”
傲世还有些迟疑,心中却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往前,水阴的王者,难道就是水阴说的水域王,他不禁想起了前些时候的水玉幻境来,不知不觉,也跟着他穿过了小半个避暑城。
只是这占卜先生脚下慢悠悠着,在了城里四处晃荡了一圈,直到日落时分,才带着他走进了眼前的这家寺庙。
这才是进门,就见到了里头的乞丐和尚,这香火正燃的的寺庙里头,这么个古怪的四人组合,倒是有些奇怪了。
乞丐王在旁看着云空,再看看一旁的傲世,啧啧说道:“我说云空,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饭食,平日养了你这么个饭桶也是够了,这还带着名白嫩小儿进门,你这可是要累死我不成。”
原来这三人虽然各自分开,但却是只有乞丐王一人讨饭要钱,还要贴些香火钱。
墨竹道士嘴里也不肯讨饶,而是嬉笑道:出门前我是个管事先生,这出门后,这担子就该抛了下来。再说了王爷的讨饭活计,是越发精进了,一天两时辰的讨饭所得,都要够养上一支新的水军了。”
他说这话,本就是玩笑,哪知一旁的那名袈裟和尚怒声训斥道:“云空,你怎可以在了外人眼前,胡乱说事。”
墨竹道士呸了一声:“扈图,你还真是个糊涂蛋,你可是走了眼了,这少年哪是什么外人,分明就是我诚心邀来的好手。这些年来,我们府上都只剩下半个身子进了土的面孔,看着都是没了意思。你可看出了,这少年和王爷一样都是纯正的水阴之体。”
那和尚被问得一鄂,再看眼前的少年,他眼神定定,却看着也不发话的乞丐王。
乞丐王忽然站起身来,在了傲世身上重重一击:“你可是星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