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女只得回道:“今日花溪酒份额已经卖完了,几位客人可是有其他的合意的酒。”
她说完忙拾起桌旁的一溜挂串竹简,只见上头刻着花体小字,各色时令花酒应有尽有。
商头见了,不肯道:“这位小娘子,我们这帮他乡游客到了花溪城,慕名寻到百花楼,却尝不到花溪酒,我未曾嫌百花楼一家独卖,你们反倒起了惜售的心思,这算什么经营之道。”
酒娘本就是有些理亏,被这么一问更是面红耳赤,她似有隐情,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吐露,只是连声否认:“几位客人,这酒真是卖光了。这些日子,楼中的花溪酒,一日只售十坛,我们绝不会刻意囤酒,现在正值赏樱时节,因为这限酒令,得罪了不少老客,才使得这门庭冷落了。”
几人之中,数商头对这里最是熟悉,他进院之时,也发现里头有些冷清,往年野点时分,城中老少都是畅饮花溪酒,垂眼看得遍地樱。
那酒娘也是老实,支吾不出理由,还险些翻了酒盏。
若儿见自己的无心之问,惹得别人很是难堪,连忙补救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喝什么花溪酒也罢,我看这各色花酒都是颜色诱人,入口芬芳,再看看四周景致,一路的疲乏都消了干净。”其余几人也是点头赞同,商头也不想败兴,就暂且将花溪酒的事情搁到了脑后。
这会儿问话的功夫,冷热酒食都已经上齐,玉瓷骨碟中盛放了削薄的嫩牛肉,煎河鲫,青笋尖,鸡蛋瑙,爆猪肚,还有些红衣花生,五盘三碟,加上些新鲜果子,煞是畅快。
几人吃得正开怀,若儿见一旁的酒娘还是愁容满面,突然停下筷来,上前唤道:“这位姐姐,楼中可有新鲜的梨果。”
那酒娘见眼前的少女先前替自己解了围,心里也有了几分好感,嘴里忙应道:“姑娘问得也是巧了,别处的梨子都是秋日成熟,这花溪城里却是不同,这里四季如春,春雨沃土,有种出名的美人香梨正是这个时节上市。”
她果真差人送来了筐洗净了的青梨,都是拳头大小,水嫩滴翠,当真有几分青涩美人的味道。
酒娘也不知这少女要梨子做什么用,只得找了把果刀递了上去。
若儿细看手中银刀,选了个熟透的水梨,对半而开。一声脆响,蜜汁满溢,再见她轻巧的挖去褐色梨核。
只见梨肉细腻,翠皮诱人,她手中几刀滑下,将梨肉切成月牙形,顺手去过一口陶瓷骨碗,刀背轻压,清甜的梨水立时出了半碗。
酒娘愣了片刻,似是明白了,连忙取出一壶清酒,也是用了寻常甜糯米酿制。若儿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手中倾斜,两股清透的液体混在一起。樱树之下,这时也是春阳点点,等到若儿停手之时,每人眼前已经多了碗梨儿酒。
几人见了,怕酒香散去,忙是入口,只觉梨子的甘甜带上糯米的润滑,似酒非酒,清新之感中夹带着麻痹之味顺着舌尖渗透了全身。
梨香满口,酒气后劲,互不相让,又是相辅相成。那酒娘见自己的面前也放了一杯,犹豫了片刻,还是试了一口,才刚喝下,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喜色。“这位客人,好巧的心思,这酒可是用了一般的酒和梨子就可以制成?”
她问过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她在这百花楼中也有些年头,平日见过的客人也是不少,今日眼前的客人。除了几名莽撞的武夫,另外几人,却是显得很是不同。
尤其是那对少年男女,少年看着让人生了春风过境之心,少女嘴角含笑让人平生了几分好感。
若儿见席上的人脸上满是赏色,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这梨子倒是可以用各地梨子代替,姐姐若是喜欢味浓些的,可以加些蜂蜜调味。”
酒娘见少女回答的落落大方,嘴里连忙谢了,那商头又说道,“你看这酒还清淡了些,如果是用花溪酒来调味,只怕口感更甚一筹。”
“隐娘,莫要和这痞子胡搅蛮缠,你先退先去。”这时樱花林中多了一人,青衫黄面,手执酒壶,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
见了来人,若儿和秋膘只觉得着他和商头有些神似,却是神似,眼里都是精芒一片,看着就是个狡诈性子。
他先是白了商头一眼,再将座上几人都看了个遍,然后欠身说道:“这可是怠慢了,我还只道是千原这老狐狸又酒后撒泼,可不知是有贵客上门。百地特还带酒一壶,算作赔礼
这席上几人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商头姓千名原,商头见了他手中酒壶,犯起了酒馋,嘴里还不忘数落几句:“百贪杯,你看看,这还不是酒多惜售,先前还说楼中无酒,你何时也这般娘们脾气了。”
百地在旁寻了块空地做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愁色:“你就别讨了便宜还倒打一耙,好些日子不见,你又到了讨了那些宝贝,赚了多少黑心钱。”
这两人看着也是熟络,商头笑道:“我那些宝贝哪入得了你的眼。我这般舟车劳顿,还只够些酒水钱,哪比得上你,依水吃水,随意一壶酒,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听了这话,百地再叹了口气,眼似有若无地在另外几人身上看过,商头也是发现了异样,自己这老友,平日里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今日怎么一语三叹,完全没了往日的不羁。
白地苦笑着给大伙儿都倒上了杯酒,这酒才是出杯,果然是冽香扑鼻,才是如嘴,大伙儿都觉得全身一震。
这酒和其他酒都是不同,看似清淡如水,入口却带几分粘稠,入嘴酒劲即下喉,含在口中,全身酒意已满。
融复海更忍不住赞上一句:“好酒!”他是在了北陆国出生,虽是在玉阕居住了多年,却更时常叨念北方的烈酒。
先前的花酒果酒到了他的嘴里都欠了畅快淋漓之感,但眼前这花溪酒却是不同,刚入口时还是如同涓涓细流,到了后头,却是越演越烈,如同奔流到海的水流,一直往了前方冲去。小小的一杯酒,在了这时,却是如同蕴藏这无穷酒劲。
见了众人都是赞赏不已,百地不喜反悲,脸色更差了几分。那边商头这时也是知道他必有难处,低声问道:“都是些信得过的人,你这是?”
原来商头所在的倾商行在了大陆各处都是有了分点,平日又老是带了南北的稀罕物品过来花溪,你来我往,夜壶帮忙运些酒水到了各国,所以也却是知根底的老熟人了。
白地摆弄着那个空壶,嘴里叹道:“还不是这酒惹得祸。”
商头听得很是奇怪,谁都知花溪酒历来就是一家独卖,这里的师父在了全大陆都是数得上的酿酒师,这酒喝着还是老味道,这生财之酒,这会怎么成了恼心之酒。
“真个说起来也不是这酒,而是这水,你也是知道,花溪酿的水都是出自花溪,而现在。”百地说道这里,停了片刻,最后才说道:“花溪已经涸得这剩下一半滩涂了。”
众人看着外头的天气,春阳软绵,一旁的树叶花木看着翠绿满目,一派鲜活,野地的春土也很是湿润。
若儿低语道:“这可是不对了,樱花喜润,这如不是水汽充足,哪里能开得这满目的樱粉。”
白地应道:“也正是这样才让人心急,这些日子来是有降水,各出的水河溪流都是满当当的,哪有什么干枯迹象。但那花溪就是不见水满,那溪底的水更是一天天的往下枯去,平日都是水车来取水造酒。这几日,都只能差人用了最简单的水桶送了过去,这来来回回,这会儿一天只能用了水桶运载了,这再是下去,别说是眼前的这么一壶子酒,就是一杯也是没了。为了这事,我们连日来都是限定了供酒,这已经是绝了生机,也不知在这样下去,这花溪酒还能剩多少。”
听了这样的美酒佳酿竟然要绝迹于世,大伙心里都生了憾色。
这时一旁的融复海也是奇怪,再问道:“这用了其他溪水河水井水调制难道就不行?”
商头摇头道:“确实不成,这花溪酒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口感至纯,里头不带半点沙石,换做了其他任何一处,只要制酒之水杂了,这口感也就次了。”
这花溪本就是百花楼来打理,溪水干涸的事情还只是百楼主在内的几人才知。
几人吃完了酒,见天色已晚,就在了这百花楼里住了下来,傲世几人先行回楼,若儿则拖拉着留在院落里赏花。
她嘴上说着赏花,却也存了其他心思,这院落里头除了一些樱花,院落各处,都是绿树环绕,木元很是充沛。
“可是一路乐呵够了,也该是时候练练那夜金纹钢带来的效用了。”黑玉的声音很不应景的传来。
若儿心里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是好奇自己那夜,林中萤火奇景,心里想着,就捡了块林中空地,心思沉淀下来。
春光入了树隙中,照在了她的身上,黑玉在旁细看,只见若儿身旁一层淡金色的气体笼了出来。
这金色之气,想来正是若儿的护体之气,黑玉不自觉想起那夜天光破亮时分,她似乎看见了那名叫齐傲世的少年身旁多了把青光剑,看着有些眼熟,只是。
这时听得墙外一阵响动,飞身进来了两人,黑玉正要呼唤若儿,哪知回头一看,发现若儿的气息如同消失了一般,融在了阳光林木之后之中,这是,她心中惊讶,木隐之气。
若儿并不知道,这会儿她的呼吸声和身体散发出的灵气全都笼在了林后和阳光中,常人从外头看,只觉院中空无一人。
先入墙的是名女子,看着有些眼熟,正是菊楼里的拦街酒娘菊地,而她身旁还跟着一人。那人站在背光阴冷处,问道:“你确定,里头住的是芳菲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