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的草木花叶已然枯死,秋曦灿若碎金,斜射进了高墙深院里头,花夭暇白的肌肤成了惨色,美目扭曲,她的整个身子已经被疯长而来毛绒花簇层层缠牢。
这些花,她是认得的,花婆婆每到一处,都会在院落里种下的小芳主生前最喜欢的花草,春生秋长,生生不息。大芳主最厌恶的野花,自己还曾讥讽过,小芳主又怎么会喜欢如此不起眼的花木,花月谷无论在了什么花草,都要比它艳丽上千万倍。
本是柔软的腰肢这时已经僵死了,花簇似有魔力般,使她的身子丝毫不能动弹,花夭看着自己的肌肤一寸寸的融在了这花草里头,这情形,她曾经见过一次。大芳主。
平日捣红颜为秋泥无数,可怜今朝,一缕邪魂黯然无踪。
若儿昏迷之时,只看得花夭那抹嗜血的笑容,刀身矬钝划过臂膀时的痛楚,全身的血脉瞬时沸腾。
花侵无双,花婆婆看着眼前消融在了枯草灰土之间的花夭,心底的惶恐,泛滥而来,花阴下半卷里记载的最是霸道的这门特技,本该是灵瑙特技,为何在了这少女的身上突然显现了出来。
这只求保命的一刻,若儿右手中的凝封术再也没了作用。花婆婆看着兀自昏迷的少女手中,蓝影斑驳。
晨曦昏黄,婆婆纳花图浮起在风中,日月交辉,靛蓝光色里头两颗灵珠如同露水,闪过之后,慢慢消失在了空气里头。
两灵珠?黑玉见状,立刻显现了出来,这时天已放亮,她先是查看了若儿的伤势,之间她手臂之上,那朵纹身已经不见了,先前的刀口也没了踪影,好强的木元自愈之效。
黑玉转身看着不远处痴然望着这边的老妪,再看看地上死败了的草被,只是五年时间,当年还需要自己拼力相救的小娃今日已经有了如此的保命之技,事态只怕是要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了。
黑玉眼神不定,只听得耳边“嘤”声传来,若儿有了动静。若儿乍醒来时,只见自己周身完好,黑玉立在身旁,也不发话,她看到四周的少女依然无恙,心中一阵狂喜。一时将那作恶的妖女忘在了脑后。
过了片刻,她才回忆起了昨夜的凶险时刻,想得正是用力时,不远处传来的微弱的呼声,才发现还在一旁的花婆婆。
若儿连忙上前,才发现她的气息很是微弱,手脚干如枯柴,已经是难以爬起。
老人见她上前,鸡爪般的手拉住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身上带着芳菲坞才有的活花花物,你是。芳菲坞的人。”
她的枯骨瘦硬,磕得若儿手臂直发疼,老妪这时已呈油竭灯枯之态,若儿想起昨夜她的一番拼死相救,也知这老妪虽然是花月谷中人,但仍心怀恻隐。再加上昨晚的那阵子耗力,老人只怕是活不成了。想到这些,她点了点头。
“我。居然将谷中圣物赠给了芳菲坞的人”老人本已形同枯死的脸上显出了恼恨,“大小芳主。花奴错了。”
她双手突然发力,就要窒死若儿,只见身旁又是一阵灵力波动,老人败如残絮,跌进了枯草中。
她就要发力撑起身,还要再向前来,哪知气息不稳,残体再也动弹不得,只剩得几声粗喘,也是出多进少。
黑玉的眼里放出几道冷光,她已经是留了几分情面,这一击打若是用上全力,本是可以将那老太婆摔一滩肉泥。
一阵咳嗽之后,花婆婆往前看去,只见若儿站在不远处,显得有些踟蹰,似要上前,又似被人喝阻般,很是委屈的低着头。
少女身旁,这次并没有现出那蓝色花图,只是又出现了一幅截然不同的灵图,龙身蛟影,暗地浮沉。
她再想起了先前的那番不同寻常的花侵之力,再望向若儿很是清澈的眸子,眼里多了释然:“苍天好生眷顾,如此花物,如此的阴阳灵图。”
花月谷中,花侵之术又分多种。花夭先前束住若儿的特技,本也是花侵的一种,只是花夭灵元有限,只能借用一些花草之力。
谷中,每人都有一门独到的技艺。和花婆婆相比,花月虽不能赐人花图,却极擅音律,更借此学得月倾,可将人魂和花魄互换,所以谷中的美人舞大都是由她一手操办。
花侵之术中,最是厉害的正是花月谷大芳主的花侵无双。无双之名,繁花匍匐其下,吸纳灵元,化为己用。
这批新的美人舞依旧是照了平日里的规矩,在十五月华最盛之时,借用月石,吸取这些少女的思之灵出体,再造美人舞。
想到刚才的一幕,花侵无双,让人生不如死。花婆婆看着自己枯死殆尽的身躯,老泪涕流。当年,大芳主就是用了花侵无双,生蚀了自己的一身骨肉,若不是小芳主所留的那一页花阴残卷吊住了自己的性命和这双纹身之手。
那夜纹身之时,她见了少女的眸子,不禁想起了当年刚跟了小芳主时,两人都是这般的年龄,谷中各处都被折腾得鸡飞狗跳。若儿的那几声质问,让她原本已经麻木的心里生出了裂隙。
这么多年的等待,小芳主依旧不归,她不知为何,突然兴起了求死的念头,这么多年了,她手中纹身出了多少枚,又害了多少生灵。
她拼了剩下的灵元,将那一页入血进肉的花阴残卷逼出了体内,身子更加衰老,这双巧手连针都要拿不住了。
她先前也是存了私心,确定少女身上不见半丝道元。花月谷和芳菲坞不和已经多年,自己万般谨慎,想不到阴差阳错之间,这花阴残卷还是入了芳菲坞的手。
“你过来”老人吐出了心中的那几口浊气,身子吃力地往前挪了几分。
若儿不顾黑玉地阻止,快步走了上去。
“芳菲中的人,果然狡诈”花婆婆这忍不住骂了一句,脸上的愤恨也少了几分:“你听着,我送了你这页残页,就是欠了我一份性命。”
她的骨指戳在了若儿手心上,见若儿不明所以,再说道:“不用看了,这时候已经完全被你的灵图吞了干净。”
老人顺了顺气,快速地往下说着一些世人不知的秘闻。花月谷和芳菲坞都是世间仅存的花阴活灵的繁殖之地,分别有着一对姊妹照料。
只是多年前,两家就已分道扬镳,南北各据一方。她说道个中缘由,心生感慨,再说道芳菲只求百花繁盛,而花月要求一枝独秀,两家姊妹多年情谊难再存,一拍两散,分家之时,将祖上所传得花阴神书一分为而,各得花阴上下半册。
见若儿对花阴神书并无印象,花婆婆说道:“也难怪你们这些小辈不知,花月谷得到的那半册中,记载了活花长寿之道,芳菲那册,却是记得驯花之道,两边各是不相同。花阴之册,更是两地的不外传之秘,我是跟着大小芳主。的日子长了,才得了这一页残页,只可惜。”她急咳起来,身子抖瑟不止。
“居然还是落在了芳菲人的手中,我。”花婆婆这时气息更乱:“你且听着。昨夜之事,事上再无他人知道。你那花侵之术很是恶毒,只怕要折损福缘,更要慎用。”
若儿见她脸色难看,就劝她先行休息,那老人哪里还肯:“你进了这里,也是为了能够找得那些花人的救命之法,花夭已死,月石破碎,你快些收拾着”她再指着那一地人,“她们只是中了轻微的日红日醉,将那月石磨碎,和水喝下,再静养几日就无大碍。”
若儿听罢,连忙再问,那些已为花人的空壳女子又要如何,老人再说道:“将美人舞和空壳同置一室,避开月光,七日之后,即可回体,只是。花纹。”她说道这里,气息已经不稳,身子一垮,已经断气。
这时的庭院,静寂如死冢,再无了生机,若儿看着一地的人,先是埋了花婆婆的尸体,起了座墓碑,一阵唏嘘后才开始清理事物。
她照着老妪口中的法子,研石磨粉,将那些女子一一唤醒。这些女子受了这几日月石和日红日醉的影响,个个没了记忆,仿佛这几日的事情只是若儿一人做得浮华旧梦。
若儿带着人,趁着白日,那些离开得家丁和壤息都未回来,逃了出去。
这时城里头,秋膘正满脸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