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人声渐消,乌业城外,月掩云后,秋意凌零乱满枝。
官道笔直穿过空荡的平原,月光洒满了郊外的平原。原的外侧,荒草齐人而高,一座独立大宅院突兀掩在了草丛中中。乌业城中的人几乎无人知道,这一带,竟是多了这么一处深宅大院。
这宅院月下看着,门墙葺得足足有十尺来高,一般人从了外头往里看,更是难见里面的灯火人息,更不用说内里到底有些什么。
只需再一细看,你也会发现这宅院竟然无门入内,无路通过,由着城墙围成了个暗堡,只是里头隐隐约约似有扑翅声音,在了静夜里听来很是分明。
早些日子,一些偶尔路过的砍伐放牧的樵夫牧人,也会好奇的往里头看上几眼,记牢得也是那堵高墙,只是离开了这里之后,不消一会儿工夫,他们总是会忘记这之前偶然看见的宅院在了什么地方。
越过墙头,往里张望,院落里头只是盖了一间间半开平房。细数之下,居然有十间之多,和外头的高墙封闭不同,里头的房子都是四面八方都开了窗,只是白日关了个严实,唯有月上梢头时分,才会一一开启,彻夜不闭,那阵振翅之声那时也是会跟着响起。
这时夜色正浓,这些平房中的窗门和平日里一般都是大开着,点上了和着月色有些相似的月灯。房子外头,可以看得见里伫立着几个不动的人形身影。
秋夜月寒,这院落房屋不少,却很是吝啬树木花草的栽种,唯一的绿意也是参杂了枯黄,正是满园的草被。
暗夜之中,还有未眠之人。这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望向明灯房里。
那名个子高些的人穿着身家丁的衣裳,嘴里正报告着:“这几日,卖出去的日红日醉数量越来越多,我们过些时日就能筹足谷里需要的钱数了。”
这前面站着人的身形非男非女,全身都是披裹在了斑斓的披布里头,露出一双眼透着丝阴气,听了这话,眼梢上扬晃过一丝阴光,“你们做的好事。”听着声音,该是名年华正盛的妇人。
身后的人听了,连忙低下了身子,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何事,惹了这煞星的晦气。
那披布里头伸出了根绿色的藤蔓,只听得哧得声响,血染绿藤,已是穿透了家丁的胸膛。
地上原本带着干枯之色的草被长高了许多,半刻工夫,原本还在应话的活人消失在了草地上,只剩得那身衣服。
这声响惊动了些院中看守的人,地上凸起了个土块,那土块越来越高,很快地变成了个土坡。
那披布中人,手中藤蔓又是飞舞了起来,一把击飞了那还在不断长高的坡地,里头的人,一个避闪不及,如同出土花生般整个被拉了出来。
“花惹娘,你下手可要轻些”那土中出来之人中等身量,全身上下都是披着厚细的鳞片,头上的毛发被这藤条擦下了几根。
他的脚下挣扎着,翻带出了一地的新土,他先前在下听到了讨饶的声音,才上来查看,哪知被这疯婆娘连人带头被拎了出来,嘴里数落着:“你可是疯了。”
他出土的地方,露出了个两人大小的洞口,往下看去,一眼不见尽头,还可听得外头的风灌了进来的声音,原来这院子靠得就是这地道通往外头。
那被从土中拉出来的人,小心地掩牢了那个洞口,缩了缩身子,这时再看到一地的残衣:“这可好,这院里的唯一一个活人也被你给。”那些房中的人影还是在闪动。
花惹娘闪动着身子,看着身后,说着:“壤息,今晚给把火把这里全烧了,地道也给我掩上。”
壤息一听,“这是做什么,虽说只是个临时的点,我们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在这里固下了这个据点,一夜之间,你就将这些统统毁掉。”
那披布里头闪出了丝幽光,那壤息见着眼前的那方布,突地疯长出了很多荆棘蔓草,女子的眼里露了出来,双眼之内细长出了无数的红丝。“芳菲坞的人已经觉察到了,这卖出去的脂粉,盆栽还能收回多少。”
听了芳菲坞几字,壤息才知道她的意思,他在了地上的衣堆里掏出了本册子,正是这几月的账目记录:“日红日醉制成的蚀颜粉出了十盒,百里飘香十盒,雅吞藤三株。”他报完之后,心里也是侥幸,幸好数量也不算大。
“今日在了集市上,那蚀颜粉漏了底。”花惹娘眼如利刀,往地上和被唤做壤息的男子掷去,“我事先已经说了,这东西还出不得,这贪财的东西,居然背着我出了几盒。”
“这。”壤息迟疑着看了那几间房子一眼:“这东西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少了几盒又如何,我们这些日子下来,很快就能有了收成。”
花惹娘横了他一眼:“你这土疙瘩做的脑袋懂些什么,这蚀颜粉本就还在琢磨,里头用的花粉还需要花人日夜看护才能成行,成粉之后,吸收了足够的月华,才能真正做得蚀人容颜,再卖给那些出得起价钱的贵人,才能形成花瘾,做了长期的客人。这时的花粉,还不成熟,只会驻了几日丽颜,只需几日,效果也是消退,增色不成,反而毁容,还糟蹋了我们这些好不容易养成的花人。”
听了这话,那壤息也不敢吭气,那女子布披抖动,骂道“这花人也罢,只要再多选些合适的人来也就成了,那几株雅吞藤才是真正的问题,你将它们摆弄去了哪里?”
壤息忙说道:“这可是你的主意,往人多的地方送,我就送去了乌业城的一家老字号夜亭里,那里过往的人多些,够人气,才能养活雅吞藤。”
花惹娘想也不想,身影顺着那土洞而下,只留了一句:“将里面那些花人都处理了,不要留下丝毫痕迹。”
壤息见她没了踪影,也知道她定时要处理那几株雅吞藤去了,嘴里骂了一声:“这谷里的人也是假得紧,取得什么破名,那样歹毒的东西,还取了个如此雅致的名”
他走进了临得最近的一间平房。这里的所有房中,种得只是一种白色花。正是先前芳雅嘴里提过得日红日醉。这花形小巧,瓣色如同翡玉,时间过得越久,花色会一日红胜一日,越会近了先前的脂粉颜色。
这时,白日紧闭的花骨已经大开,吞着至阴只月华,那半亩多大的房里,还栽着着一名花人。
这些花人全身只是由着绸布匹裹住要害位置,全身在了月光之下,那些白花正是攀附在了花人柔和的身体曲线长成了人形,女子的双腿和了藤条一起,深入了土中。
花人都只有十五六岁,肤色光洁,闪着少女独有的红匀之色,双眼空洞。这十所房子里头,各是站着这样一名女子,这些少女,都有着通性,处子之身,全身无暇,体态匀称
那些女子的脸上也是毫无表情,只是壤息看着她们脚下的,生了几分恶心,花身下头,本该满是土壤的位置,这时正密集浮动着各类蛾子,那些蛾子也不飞起,完全依附在了人身和花被上,抖动着翅膀。
壤息再是想到这些女子,都是容颜娇美,被带到这里来时,苦苦哀求,却依然被活活种入了土中,那些蛾子就是蚀颜蛾,它们的翅膀扑打之时,会带动着少女们的容颜快速老去,那翅上的粉末和了花瓣花粉融合在了一起,就成了蚀颜散。
他看着那些花人,想起了花惹娘布后的那身子如水肌肤,叹了一口:“这也真是造孽,为了那些达官贵人的不老容颜,却是要毁去多少容颜丽色。”
他心里虽有些不满,也不敢轻易坏了大事,手中一带,平白生出了无数的褐土。
花香,在了空房之中飘散了开去,只是这花沾了土,反而迅速的枯萎了下去,眼前的花人少女脸上有了波动,姣好的五官扭在了一起,这半月下来,人早已经和花混为了一体,不消一会儿功夫,少女的身子轰然倒塌,和了那些蛾子一般,也是如同扑灭的灯火一般,化做了尸骸。
壤息又一一走入了另外几个花房,如法炮制了一番。那原本散发着妖光的花藤一点点的干枯了,到了最后,这高墙后的院落里彻底暗了下去。
壤息这才走到原先的那个洞口,身子一矮,整个人都是钻了进去,只留得满地的厚土,和枯死了的花藤,几只夜鸦冒死的越过高墙,院落里多了几分死气。
天边出现了第一缕阳光,里头的草被已干枯了大半,这平原宅院一夜间成了座死宅,那堵高墙隔绝了这里外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听得高墙外头,传出了碰撞之声,又是一会儿,又是一阵响动,几声击打之下,这原本很是坚固的墙壁,开始有了些松动,“你这般莽撞,可是惊动了里头的人怎么是好”说话的女子声音里带着无奈,又很是宠溺,看着也是慈善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