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回原,若儿也是发现自己的身法气息都大有长进,先前的一番缠斗,也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心底正是暗自得意着,只是这时看来,这才发现和胡三无还是相去甚远。
她也是知道,和修道之人轻易出现灵图不同,武斗一流唯有到了紧要时分才会显现灵图,前方的胡三无这时周身无半点气息波动,脚下却如载云御风,身后雪原莽莽而退。地势起伏在了她眼底,恰如无物,她拉着若儿才是一会儿工夫,就在了五里之外。
若儿在后借着胡三无的身势,跟着并不吃力,但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和了师父的差距依旧是蝼蚁巨象,不可同日而语。
胡三无临敌对战,教徒授业,从不拖泥带水,五里的路绝不会多走半步,所以她的走得自然也不会是寻常雪道,若儿更是不知身在了何处,直到前方又是出现了那座彩虹七塔楼,才知道又是到了器阁。
只是胡三无这次并没有直奔塔中,而是在了塔前旷地上,停了下来。
“你方才说什么”胡三无平日对着自己的徒弟,算得上是轻声细语,她也知自己在了若儿眼里早已成了只纸片老虎,并无多大威慑作用,但这时问着,却是脸上眼里一片正色。
若儿见了,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君怀鲤托我将她的随身之物送给云驰阁主。”
胡三无再见她手心之上,那抹金彩透亮的珠子,脸上多了几分迟疑:“你遇见了君怀鲤,那她人呢,她怎可以如此狠心,就算一心求得鲤跃升成龙,也该回来见上一面故人,怎么可以这般就走了,活生生的折磨云驰几百年,她可知云驰为了她去了那口的利牙,兽不兽,人不人的,被了多少同类耻笑,更是不敢随意出现在人眼前,你莫要给我,我绝不沾半点这狠心女子的东西。”
胡三无越说就越是激动,转手就要将那滴鲤珠拍落在地。
若儿听了她的那番数落,眼底显红,将那滴鲤珠护在身旁。“师父,人后不可胡乱言,你这般乱说一气,却句句不在理,君姐姐在了冰洋底三百余年,无人可言,只得对月澜歌,无人可伴,只能嬉戏人泡,她的日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几夜的在了耳边响起的澜歌,如同呢哝心语,常人却不知所语,这时想来,只怕是她混淆这人族和豹族的语言。
胡三无的这番话,也确实说明了云驰的苦心,两人为了彼此都付出了几百年的痴等,她心中想着深处,眼底已是酸涩不已,泪眼凄迷之下,歉然道:“师父,徒儿冒犯了,这个中的误解,也不是我们这些旁人能一语诉尽的,还是要将珠子交给云阁主之后再。”
她话音才落,身旁衣袂惊起,闪电豹子闪身站在了前头,嘴中还衔着一篮青菜,上头的露珠如同氺痣般,烁着晶莹。
云驰那金碧色的眼里闪过了丝疑惑,它围着若儿一阵打转,突地仰天高啸,这时空中突现电闪惊鸣,震得两旁的灌木从上,陈雪簌落:“你身上为何带着的是。”
豹属猫科,嗅觉本就比一般的动物要敏捷不少,它再是再若儿身边打转道:“为什么有她的气味?”这百余年间,那股熟悉的气味每时每刻都是在了它的心间,从没模糊过。
若儿缓缓地松开了手,手心之上,鲤珠如泪,无声哀泣。云驰豹躯一震,盯着的那点珠光:“这是?”
它嘴上问着,背脊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停,若儿看在眼里,心生哀意,轻声说道:“云驰阁主,你可曾听过唱着冰洋的豹语澜歌,你可记得冰川河畔的君怀鲤。她在了冰洋百尺之下,一人独歌,等了你三百年。只得一人,息叹海上明月,只得一人,哽咽天边星辰。”
云驰听着她的话,已是僵立不动,若儿再说道:“你和她,都生痴念,你用满口的利牙换得了人族的语言,她虽已化身成人,却舍弃出口人言,用了半边的思之灵换得了豹族的语言,只可惜。她一直没有离开,她记得你们最初的冰川相依之情,从来没有忘记过。”若儿说道这里,声音也是咽住。
那日的冰琴洞中,冰柱寸寸碎去,君怀鲤的身子点点的融入冰柱之中,随了那泉涌而上的水面,一起坠入了冰洋的最底层。最底层。
她孤独等待了三百年,拼命的想忆起她生命里最是浓厚的那抹黑色,在了暗无边际的冰洋里,唱响着属于自己的传说。
云驰的口中发出了低呜声,似是扼息而说:“她。这鲤珠。”它的喉头再是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泪眼婆娑,金痣耀亮,它早就该猜测到了,豹身之上,无数的细小闪电之光,四处窜动。
胡三无连忙拉过若儿,护在身下:“云驰,你可是忘记当年的约定,你既然摆脱了******的束缚,就该守得冰原的规矩,凶兽入原,就该温驯些,你需稳住性情,不可无乱生事
云驰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哀求:“她人呢,鲤儿,我不需要和她说上只字片语,只需看着她,哪怕永远是河上河下,哪怕是言语不通,我只是想再见见她。”
若儿眼前已是模糊,将鲤珠送到了他的身前:“她。托我将这交给你”
云驰犹豫了一刻,小心的叼过鲤珠,若儿的手中留下了一片温暖的湿意。
它突地朝北哀鸣,声声哀伤,豹眼含泪,嘶吼久了,更是口中咳血,那滴滴殷红,落在了雪地上,却伤了几人的心。
豹子的叫声在了这星空雪地传出去了老远,冰原上的人听在耳里,心间都是一颤。
这时只听得星空之上,忽有六角冰雪翩落,云驰又是一口热血,那鲤珠跌落在了雪中,雪花落下,金光一闪,雪地之上已经多了抹金色的身影,女子衣裳丽颜如旧,亭亭立在雪中。
云驰的眼里就是多了几分难得的温色,它张了张嘴:“鲤儿!”
雪影之中的那名女子摇着手指,说道:“你总算会念了,君怀鲤几字。”
云驰忙是往前走了几步:“师父后来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云驰”
女子嘴里来回念了几遍,只是一眼看见了他满嘴的光秃,粉色的牙床上这时却是点着腥红,她再看到放置在了一旁的那篮子青蔬脸上动容道:“云驰,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得
她的身子虚晃了几下,想往黑豹身上偎去,黑金身影相靠,彼此就是一空。
一人一豹泪眼相视,多年之前,也是如此,只是当时君在河之上,妾在河之下,眼前此景,明明是近了却又是真正的咫尺天涯。
星幕中飘下的雪越来也少,君怀鲤的身影淡了几分,她的嘴中也是多了几分无奈:“又是要耗损师父的一番元气,逆徒却已经无力再去探望他,这么多年了,不知他是否安好
云驰看着她越来越虚无的身影,喉间抖动,半是伤感的说:“还是那副生冷摸样,只是。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两人说完只是四眼凝视,其中的不舍越发浓重。
若儿和胡三无站在一旁,只是看着,这时风雪就要停了,君怀鲤忙说道:“云驰,残思寄故主,好多年前我就想对你说了,只是那时,你不懂人言,我不知人语,只能是互相错解。”
只听得两人同时说道,“我不曾怨过你。”
当年在了冰原入海口中,两人的负气而举动,云驰误以为君怀鲤为求化身为龙,弃它而去,这时都是烟消云散,彼此眼中就只剩得对方的身影。
最后一丝风雪停下,人影一消,鲤珠在地,佳人的音容笑貌却已不在。
君怀鲤的最后那句话语留在了几人的耳边。云驰的心里反而多了分解脱之意,它这时也不往器阁里走去,而是往北边奔去。
若儿在后面喊道:“怀鲤姐姐的鲤珠,你可是莫要忘掉了。”
云驰这时已经往对面的山头跃去,留下一句:“这为先天鱼瑙,我和她既然见得了这一面,了了彼此的心愿,此物对我已无用处,就送予你用,以酬递送之功。”
若儿见它走时,快如闪电,当真是毫不眷恋,捡回那抹鲤珠小心的擦拭着,嘴上怪怨道:“它怎可以如此,君姐姐这最后的随身之物,就这样胡乱丢弃。”
胡三无见了先前的那场怪雪,眼里似有顾忌,最后说道:“情到浓时化做痴,在你我心中,君怀鲤已经沉入海底,对于云驰来说,她却是永远活在了心底。”
胡三无再作轻松道:“先不说活到了他们那个年岁,就是你到了师傅这个年龄,如果苦求不得,很多事儿也就会想开了,欲见不见。”她说完看了一眼起伏的雪地,晃着个身子往山下走去。
若儿看着分不清东北的方向,忙求助道:“师傅,你要带我回去,这路我可不认得。”
雪地里那个身影模糊了几分:“你这不是还要四处走走,跟着我回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