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也不知此时照亮四周的光是哪来的,总之还能看清事物,但四周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青黑。
只怕是马上就会越来越浓,直到变成如墨般的漆黑一片。
在天黑之前任何事都要变得快些了,若不然就会被吞没在黑夜里。
寒光闪现,轻盈薄利的一把绣剑飞至半空,像一只沉着的鸬鹚,瞄准猎物后,猛地疾射而下,隐没于水中,待它再出现时,已经穿透了一条肥硕翠绿的翡翠鱼。
“喏,就像这样。”
青将绣剑召回,将鱼在叶眼前晃了晃,以示炫耀。
“你真厉害。”
此时,叶的衣衫已经整理好了,看着青两下就将鱼打来,直摸着后脑勺傻笑。
鱼已经有了,可怎么处理怎么做,这是个问题。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天已将夜。
......
一轮月牙悄然挂上了夜空,像初生的某种植物的幼芽,因为是新月,所以月光很柔和,不是特别清亮,微微有些淡黄。
黄土道上已经没了行人,大概都被黑夜吓回了家,只剩下道路两旁轻轻摇曳的野草,野草下的各种虫子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鸣叫,像在大肆喧嚣庆祝。
土道蔓延了很远很远才见到了几户人家,大概都是清贫的,没钱在城里住,又想着守着田地。
住在这里虽落得安静,但生活上却有诸多不便。
这家的老妪生活贫困,儿子前些年出了意外,只留下一个尚是幼童的孙子,儿媳妇去年受不住压力改嫁了远村的农夫。
老妪的丈夫早些年就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家里只剩她与孙子。
老妪在屋里的灶台上清煮着些什么,打满补丁的门帘被撩在门框上,屋里点着油灯,烟气顺着门头往上飘,像极阵阵翻滚的云雾。
那小男孩扒在门框处望着院子里坐落的两人,可能是因为不常洗脸的缘故,脸上有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擦不掉的痕迹,鼻涕悬挂着,他有些怯生生的,眼神里有一些好奇。
院子里坐着的两人自然是叶与青,二人不会煮鱼,走了好久才发现这户人家,便想起来让人帮着做。
青给了老妪些银钱,说明来意,老妪显得很高兴,除了田里的农作物,她基本没有其他的收入可言。
所以青给她的银钱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因为青是世家出身,出手总是阔绰的,又看此家的情况清苦,于是出手便额外比以往大方了些......
老妪哪里不知青的意思,没人是傻子,青不是,老妪也不是,于是老妪激动的抱拳作揖,恨不能要流出泪来。
青直拦着她,说最怕如此,只把鱼煮的好吃些就算心意满足了。
听了这话,老妪才肯安静下来,去屋里把家里珍藏的各种佐料配菜摆满了灶台,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却都是她与孙子平时舍不得吃的。
......
“你做了些什么,那婆婆怎么如此激动。”
事情都是青去料理的,叶并不知细节,只是远远的看着老妇人一会哭一会笑的。
“我看她家中无人,日子定是贫苦,便多给了些银钱。”
“你心真好,跟你人长得一样好。”
叶只是直言,他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更别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的心思了。
但话既然说出了,被青听了去,自然又是另一番韵味。
青不言语,只是因为此时黑夜,离点着油灯的屋里还有段距离,所以看不见她脸上突然生出的那抹红晕。
见青不出声,叶开始四处打量,看着院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寻常人家的屋外陈设也都没有一件,未免也太过于简陋了。
“你是怎样知道她家中无人的?”叶突然想起青刚才的话里的一句,他不解,于是问。
“这院子里一件重农械都没有,比如耕犁。晾衣的竹竿上只有婆婆与那孩子的衣服,窗台的棉鞋也只有两双,一大一小,看款式也就是她与那孩子的。如此,我想她家里是没有男人的,我不敢问,怕问到伤心事。”
青说完这些,叶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
他没料到青竟是一个心思如此细腻的女孩,同样是进这院子,自己什么也没察觉,而青却因为这些细节分析出这么多......
“真是可怜的一家人,一会走时,我要把我身上带着的银钱也留给他们。”
钦佩归钦佩,钦佩过后叶最先想起的还是那老妪的处境。
看着那孩子怯生生望向他的模样,叶心头泛起阵阵酸楚。
“你的心也很好。”青突然这样说。
叶并未做出应有的反应,如若未闻,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烹鱼的香味开始从屋内往外出弥漫,直把叶肚子里的馋虫都唤醒了。
“婆婆,你这鱼煮的可真香。”
叶转过头朝屋里喊。
老妪将锅里认真烹煮了许久的鱼捞起,浓白的鱼汤盛在另一个盆皿里,鲜香味让站在一旁的小孩直流口水。
小孩望着锅里残剩的鱼肉,想用筷子捞起吃进嘴里,却别老妪拍止了。
“你个小孩子家家,可吃不得。”
既然是鱼,大人吃得,为何小孩子就吃不得?
那小孩想不通,眼里沁着泪,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婆婆,孩子想吃就给他留些,这么大一条鱼我们也吃不完。”
那鱼确实很大,七斤有余,但几人分吃必然是不多的。之所以这样说,还是想那孩子吃些。
翡翠鱼生于河塘野湖,虽然老妪身子薄弱,但若想食,托得邻里小伙打来两条也并不难。
之所以不让小孩吃,自然是别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小孩不知,叶不知,青也不知。
老妪知,但她不知道叶与青知不知,又不是容易开口的,所以只好干笑......
见那婆婆坚持不让孩子碰,叶还以为是家教森严,心内顿时倍感敬仰,没再说什么话,接过盆皿。
叶解下钱袋,将钱袋里的碎银大板全数倒出,交于老妪手中。
老妪如见仙人,眼看又要老泪纵横,又要鞠躬作揖。
叶最怕这般场面,赶紧制止。
乘着黑夜里的风,两人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老妪与孩子的视线里。
老妪眼角还挂着泪,感叹道:“多好的孩子,只是还未成人怎么就不行了......”
她以为叶是世家公子,也听闻知世家公子风流,可哪见过这十一二岁就要食壮阳鱼肉的......心里不免暗暗为他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