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铭陷入昏迷后的第四天,也同样是七天的年假即将结束的这个日子、多数人从外省归来的时间里,凯源发布了收购天肖的消息。
相比较之前那些小道上的传闻,这次的消息来得更猛烈,更是坚决。
铺天盖地的关于春节当天恶性事件的报导,以及对顾亦铭重伤情况危急,天肖后继无人的舆论猜测,硬是把天肖往一个死胡同里逼迫着。
然而围坐在顾亦铭病床前的江梓安和肖舜於该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当助理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肖舜於只是对着电话说了声“我知道了”,就淡然地挂断。
现在于他们而言,天肖怎么样都不再重要了,什么都比不上睡在那里的顾亦铭重要。
肖舜於也没了心力去管天肖的一切事情。
得知收购消息的那天下午,顾亦铭的情况又一次的恶化。
第二次被推入手术室的时候,王聪才在网页上看到了最近的事故的报导,赶忙从外地赶回了这里,把之前顾亦铭放在他那里的文件给了江梓安。
大概是之前的顾亦铭早就隐隐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会拟了这样一份文件。
橘色信封,熟悉的外壳,连里面的内容也让她熟悉的可怕。
这居然是一份股权让渡书,上面写着如果顾亦铭出事,他名下的全部股份将归她所有,任凭她支配。
她不懂,为什么顾亦铭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在她看来,于顾亦铭而言,她不过是顾佳音的姐姐,一个因为想要查明真相而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在手术室的外面,闭着眼睛靠在那里,想着这段时间顾亦铭对她的一切,发现顾亦铭待她不薄相反是非常的好,保护着她害怕她受到伤害各种隐瞒着她。
最后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把信封抱在怀里低着头啜泣了起来。
而王聪把东西给了江梓安后,自己坐在了另一把椅子那里,坐的位置距离江梓安和肖舜於有些远,同他们一起等待着手术的结束。
静悄悄的长廊上面,一直到手术结束,除了江梓安轻轻地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医生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围了过去,被告知并无大碍才又一次地放了心。
短短五天的时间,心情因为顾亦铭起起落落了无数次,这种感觉真是复杂,她随着医生和护士一起回到了顾亦铭的病房那里,却久久没有进去。
王聪看过顾亦铭就离开了,还是肖舜於为了安慰她从病房中走出,坐到了她的身旁。
看到她手里紧紧握着的那份股权让渡书,到底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亦铭其实早就知道了。”
她没能很好的反应过来,有些错愕地偏过头看向肖舜於:“他知道了什么?”
就看到肖舜於对着她摇了摇头。
“傻孩子,他会把股份让给你,当然是知道了你是佳音。”肖舜於满脸的倦容,还是和蔼地微笑起来,“大概就是去美国的那个时候知道的。”
“那为什么顾亦铭从来都不说?”
听到肖舜於这样说,她还是带着七八分的疑虑。
如果顾亦铭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对着她装傻,为什么还会在除夕那天夜晚拿了她喜欢的东西,以一副看似深情的面容对着她的面说会做这些是因为“佳音喜欢”。
如果真的是如肖舜於所说,那么那个时候的顾亦铭是在暗示她吗?她居然一点都没能察觉到,反而是在后知后觉中心里更觉得一阵酸涩。
“他想等一切的事情都结束了,才告诉你,可能是觉得那时候再说会好一点。”
他伸手上前拍了拍女子的肩,厚重的手掌让人有一种心安的力量,她抬起头看向肖舜於,见他手拄着拐杖起了身,走到了窗户旁边。
深夜的H市,窗外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看起来有些晃眼。
这座位于市中心周边的医院,恰巧能看见不远处的天肖的房屋,那距离的有些遥远的百米高楼隐隐约约的在他眼里出现着,却又因为这些天烟花爆竹的过渡燃放而导致的雾霾,阻隔了他的视线。
她听到肖舜於对她说:“卖了天肖吧,董事会都已经被收买,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语气很果决。
“没错啊,天肖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我都没有放弃过它,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所以即便是远不如几年前的现在,天肖还是位于H市商家的前沿。”
他叹了一口气,手也攥紧了拄杖,回过头对她说:“可是现在,真的都不重要了。”
商场上驰骋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太多,无非是为了能让家人有安定的生活,所以他才会在越来越不满足现状的情况下把天肖越做越大。
可是这么多年里,他身边的人一一离世,最后也只剩下顾亦铭这个外孙。
想要好好地颐养天年,就不应该有过多的牵挂。
前段时间为了它心力交瘁,他已经知道自己过了年纪,折腾不起来,也没必要把这个烂摊子留给顾亦铭。把天肖卖了出去,倒也省了一桩心事。
他想,如果顾亦铭醒过来的话,应该也会同意他的决定。
第二天下午在H市刚刚放出凯源即将收购天肖的消息之后,很快,天肖方面就做出了回应。
天肖三十楼的会议室里,首席坐着的那个人并不是肖舜於和顾亦铭,而是在股东眼里都极为陌生的年轻女子,她自我介绍道她是目前天肖最大的股东江梓安。
顾亦铭给她的股份加之顾佳音的,此外还有肖舜於委托她的,她的股份无疑过半。
一头干练的短发,利落的笑容,加上因为昨夜终于睡了场好觉,整个人的眉眼间的坦然,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面,看起来会更有精神些。
她说:“如果各位没有异议的话,从今天开始天肖将会与凯源开始商议收购的事项。”
显然在座的股东都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在他们的印象中,即便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肖舜於和顾亦铭都不会卖了天肖,可现如今坐在这里的女子却偏偏忤逆了他们的假设。
惊讶了些许的时间,也因为早就被柯思源收买,他们没有反对,几乎是全部通过了。
会议持续的时间很长,她其实并没有多少这样大会的经验,还是在王聪的帮助下才很好的完成了一切。
从天肖中出来的时候,江梓安缓了一口气,在门前给肖舜於打电话告诉他会议结束了,放下电话等接送车子前来,上车之后让司机先载着她去一趟柯家。
柯唯和柯思源都在家中,江梓安到那时,柯唯并不愿意见她,在听到她是为了天肖收购案来的时候,才走到门前给她开了门。
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再来过这熟悉的柯家。
“真是没想到,本来要成为我媳妇的人,会和顾亦铭在了一起。”柯唯笑着让帮佣倒了一杯茶水,自己接过后放在了江梓安的面前。
“很多事情,我都对不起您。”她接过后没有喝,放在了茶几上面,语气也毕恭毕敬,“也对不起思源。”
没再彼此客套,她从包中拿出了一个信封给了柯唯,里面装的是自己的百分之十股份书的复印件。
“什么意思?”柯唯浏览过后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作笔交易吧,天肖会如您所愿的被您购下,但是购下后不能改动名字,不能和凯源合并,而是永远作为凯源旗下的一家公司存在。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将我名下这百分之十的股份送给您,也当是您和凯源这十年对我照料的报答。”
她定定的看着柯唯,等待着他的回复。
面前的江梓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而天肖做出的决定也快到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柯唯却思考了很久,像是知道了她的意图哂笑道:“意思就是,让我买下这家公司,再替你们把它好好经营吗?”
“您可以这样理解,我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改日再约吧。”
她起不了身便坐在轮椅上微微鞠了一躬,公式化地看着柯唯,回了他一个笑容。
慢慢地走出了柯家,只留柯唯一人坐在那里思考。
赶回医院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在医院里面草草吃了些东西,就守候在了顾亦铭的床前。
他已经整整睡了一个礼拜,时好时坏的身体状况,让她每当想起来害怕又多了一分。
不免想起了这十年的顾亦铭,他究竟是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顾佳音的离世。而这十年后,又是以怎样的态度去赴了江彬的约。
她心里无数个对不起都想告诉他,只是她明白即使是说出了口,现在的顾亦铭也是听不见的。
把所有对不起的话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吞回了肚子,靠坐在了他床的边缘,握上了他裸露在外的输液的手,竟然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