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本书前面讲的几场战役来说,邲之战的戏剧性不如韩原之战,规模和场面不如城濮之战,惨烈程度亦不如崤之战,但这场战役出场人物之多、线索之繁,却大大超过了春秋时期任何一场战役,更加与众不同的的是,在这场处处闪耀着个人英雄主义光辉的特殊战役中,出现了很多出彩的个人表演和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精彩场景层出不穷。
场景一:晋国众大佬关于是否渡河的讨论。
一把手荀林父:“同志们,咱们来晚啦,郑国已经投降楚国了,再打楚国已然于事无补,不如等楚国退兵后再出兵跟反复无常的墙头草郑国秋后算账,犹未晚矣!”
三把手士会:“我完全同意领导的意见,用兵之道,在于观衅而动。楚国内政修明,法令贯彻,军队训练精良,无衅可寻,不可以抵敌。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是军事行动的最佳原则;兼弱攻昧,才是高明的军事战略。弱小而昏昧的国家一大堆,咱们为何一定要找楚军的晦气呢?伟大的政治家成汤左相仲虺曾经说过:‘取乱侮亡。’《诗经·周颂·汋》篇也说:‘天子的军队多神气,率领我们把昏昧的国家来占取。’所以,咱们应该找郑国这个软柿子来涅,这才是称霸的王道!”
引经据典,看来士会学问不错。
二把手先縠却道:“我反对!晋国之所以能称霸诸侯,是由于军队勇敢,臣下得力。如果不管郑国任由他们投降楚蛮子,我们有何颜面被称为‘得力’;楚国这么嚣张而我们却不敢惹他们,我们又有何颜面被称为‘勇敢’。如果由于我们几个人而丢掉了晋国霸主的地位,那我们还不如去死。你们这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非大丈夫所为也。哼,这种丢人的事情只有你们做的出来,要我这个大丈夫跟你们一样胆小怕事,做不到!”
荀林父道:“反对无效!做不到也要做,我是老大还是你是老大!”
先縠咆哮大叫道:“你是老大,但你却不是个男人,胆小如鼠,鄙视你!哼,你不去我去!”说完先縠拂袖而去,鼓动赵同、赵括兄弟道:“元帅畏楚如虎,不是个男人,我想自率部下渡河攻楚,你们想不想跟我一起干?”赵同、赵括齐声道:“大丈夫正当如此,我弟兄愿率本部相从。”
于是,这三个大丈夫不听将令,带领着自己的部下私自渡河去了。
先縠继承了他爷爷先袗的暴脾气,却一点没学到他的用兵之道,悲哀啊……
话说下军大夫荀首不见了自己的拍档赵同,忙问左右,军士回报道:“赵同大夫已经和先将军渡河去找楚军晦气了!”
荀首大惊,知道事关重大,连忙把事情告诉了主管军法的司马韩厥,道:“仗,不是这么打的。根据周易上的卦象:‘师出于律,否臧凶。’凡行事顺当而成功叫做‘臧’,反之就是”否”。一个团队不团结,老虎也会便成为小猫咪,一条河流被堵塞,大水也会变成为小沼泽。所以说一个部队只有军法严密,三军行动才可以协调如一人,这就叫做‘律’。先縠如此自行其是,一旦他们遇上楚军,必然大败,即使运气好逃回来保住性命,也不能免其重责,一定会受到严惩的。”
《周易》都搬出来了,看来荀首的学问也不比士会低啊。
韩厥见事态如此严重,赶忙将事情报告给了主帅荀林父,道:“先縠率领偏师冒进,如果被楚军围歼,您的罪过就大了。您是老大,小弟不听管教,军队不服从命令,这是谁的罪过。失去诸侯的拥护,部队又被敌人消灭,这要是回到晋国,主帅您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啊!”
荀林父是个没主见的人,一听就慌了,忙问:“那我该怎么办?先縠这个臭小子不听我的话啊!”
韩厥道:“事已至此,不如干脆三军俱进。如果打赢了,则皆大欢喜;就算万一打了败仗,失败的罪过也会由六卿来共同分担,这会不会好一点呢?”
荀林父叹了口气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唉,如今之计,也只好按你说的做了!”
于是荀林父传令三军渡河,行至邲地(河南衡雍西南),由西而东背靠黄河列阵。先縠开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听我的话的,这次我们不打得楚国面露桃花,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先縠等人的想法太乐观了,晋国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失败的迹象,但是将帅失和、高层意见不统一、军令也得不到很好的贯彻,这样的军队,貌似强大,其实内部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裂痕,就像一个中枢神经已经瘫痪了的巨人,虽然四肢强壮,肌肉发达,却根本不堪一击,何况他们所面对的对手,是雄才大略,战无不胜的不世霸主楚庄王,这不是找死吗?
场景二:楚军决策层关于是否迎击晋军的讨论。
庄王道:“寡人得报,晋军已经渡过黄河了,打还是不打,请同志们畅所欲言!”
持重派令尹孙叔敖率先发言道:“郑国已经到手,何必再惹晋国这个强敌。不如全师而归,以保万无一失。”
宠臣伍参这个家伙,是庄王肚子里的蛔虫,他明白庄王嘴巴里征求意见,其实心里想打的不行,于是他发言道:“晋军主帅荀林父上任不久,缺乏威信,难服众将。而他的副手先縠,刚愎自用,必定不肯服从指挥。他们的三个统帅,都想专权行事而不能办到。各行其意,号令不一,大军听从谁的命令?所以这一次,晋军必败。依我看,这样的必胜之仗,咱们不打白不打。”
孙叔敖反对:“你说的倒好听,可是我们万一打败了就糟了,到时吃了你的肉都没用。”
伍参笑道:“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令尹啊,如果我们打赢了,那正好说明你是个无谋之人;如果我们万一打输了,我的肉也会成为晋国人的席间美味,你如何能吃得着?”
孙叔敖气坏了,道:“谁要吃你的破肉,恶心死了。算了,我不陪你小子玩了,我要回家!”说着命令全军调转车辕与大旗的指向,准备回师。
伍参着急了,又道:“大王,我们千万不能退师啊,大王身为一国之主,见到晋国的大夫却跑的远远的,楚国霸主的威信何在,大王的颜面又何在?”
庄王本来就很想打这一仗,又听伍参这么一分析,于是拍板道:“寡人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如此奇耻大辱,寡人如何能够蒙受,这次我们不打得晋国面露桃花,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着立即派人通知孙叔敖,命他立即调转车头,投入战斗,并将大军驻扎在管地(在河南郑州市),坐等晋军前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