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要拉着壮壮出门,“闺女,这几天村里面大兵多,姑娘们都在家闷着呢,你也在家里呆着吧,看出去让人看见惹事非。”“怕什么,他们又不能吃人。”“你可不知道,你爹最近花了多少冤枉钱,还是安份点好。”老朱媳妇边做事做数落。“姑,你有什么事要做,我帮你跑腿。”壮壮懂事地说,“我一天往老姨家跑好几趟。”“也没什么事,你见到老姨,代我向她问好,然后她家有个花绷子——就是那种绣花用的圆竹子的东西,帮我拿过来,再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新跟人学了一样用毛线缠花的手艺,问用不用做什么桌上蒙的盖的玩艺。”壮壮答应一声就跑了。
村里有个盲人,叫大钟,不知怎么摸到老朱家了,大概是闻着香味来的。老朱媳妇向来好心,怜老惜贫,见他来了,忙拿个凳子让坐,装了一锅旱烟递给老朱,老朱从灶里抽了根带火的小柴禾棍给点着,烟头朝着自己,递给大钟,又抓了把花生,放在桌上让大钟吃。大钟和老朱坐一起聊天,花儿自顾去隔壁屋里给嫂子送饼去了。
嫂子早听见外面人说话的声音,见了花儿就笑着说:“大钟来了,该让他给你算上一卦,听说他算的可准了。”“准啥呀,要是能算出哪能发财,他早发达了,还来咱家蹭饭吃?”花儿有三分不屑。“诺,说的也是,不过都说他算的准,却是个笨人,嘴不巧,所以不发财。他娘在时,生活起居有娘管着,地里的活儿有亲戚们帮着,还行。没了娘,过年过节只好等亲朋们谁想起时给送点包子饺子的。平时他自己能摸索着做点吃的,还能认针缝衣服呢。”“哟,看不见,那么点儿个针眼,怎么穿线过去?咱好人还得一会儿。”“听说是拿衣服角包着针认的,人家做时避着人,谁也没见过,只是见过他缝的过程。”
嫂子在预备些过年穿用的衣物,花儿在一旁帮着烧熨斗——安有长柄,三角形有手掌心大小的厚铁块,放上炉火里烧红,拿出来,将要熨的布料在桌上铺平,另垫上一块湿的厚布,红熨斗一一遇到湿布,滋的一声,还冒出一阵白烟,湿布接近干了,拿起来,下面的衣料也熨平了。二人边做活儿,边说些家务人情话,长篇大套的。
正说着,壮壮噔噔噔跑回来,一只黄狗跟在后面汪汪叫着,这个孩子,也不知咋回事,总是跟狗不对付,特招狗咬,“姑,给你东西。”说着把一个粗布手巾包给了花儿,“这是老姨给的,说是新下来的栗子,磨成面做的栗子糕让你和娘尝尝,这个圈在我胳膊上。”
花儿笑着蹲下身,先从壮壮手上摘下那个竹绷子,接过他手上的栗子糕,顺手打开纸包,给孩子抓了两块,然后拿出一方绣着红梅花的白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上的土,“好孩子,吃东西前也得擦擦,省得把灰吃到肚里去。”壮壮笑笑,咬着东西,边嚼边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黄狗依然跟在后面,兴奋地汪汪叫着。
方团长在自己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全身发燥,心里有话想说,却找不到说话的对象,他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受过。想想还是坐下来,平静一下。招手让卫兵小毛子拿出一小壶烧酒,用开水烫热了,从伙房要了一碟炸花生米,一盘子酱牛杂——这种东西筋头巴脑的,特有嚼头。老方觉得比牛肉筋道,耐嚼。
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喝起了闷酒。喝了两口,觉得没意思,扔了筷子,坐在那里,头靠在太师椅背上,静静的发呆。这时听见外面狗叫,方渐渐缓过神来。知道自己是相思过头,掉进圈里了。“他奶奶的,狗高兴了都知道叫两声,自己这么大个人能让这事给憋死?”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罪过,把自己的仰慕之情发出去,即使她看不上自己,也不过笑话几句,说两句不着疼痒的话,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又不会掉块肉,能怎样?
“小毛子!”“到!”“去隔壁把李连长给请来,说我请他喝酒。顺便说给伙头军,有上次的那个炸鹌鹑要几个,没有鹌鹑,炸鸡也行,好好再给添几个菜,我要请人。”“是。”小毛子大声应着,转身撩腿走了。方团长说完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拿手背擦了一下嘴,冷冷地笑了一下,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自己咋这么不地道呢,怎么一直在撩拨着点火?
过了半天,李连长醉了,方团长也醉了,两人在桌上喝得东倒西歪,方团长用手捶着自己的头,很难受。“团座,今天怎么跟往常不一样呢?李连长名叫李季,老方的同乡。个儿不高,圆头圆脑,细眯缝眼,家里养着一老婆,外面还养着一个。最了解女人心事,号称“花心大萝卜”,很得女人们欢心。一样的事,一样的话,从他这说出来,女人们是喜欢的。
“唉,心里难受,又没法说。你说这人也是,我长这么三十年,也经过见过几个女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对心思的,只是没缘分,就看了一眼,连句话说不上,一直就这么憋着,闷着一肚子火。这样下去,非得相思病不可。”李季笑了,“团座,我们平时总说您眼光高,看那个女人也不上眼,不象我们这帮粗人,捡到篮子里就是菜。现在咋这样?”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看上谁家闺女了?夜里我去把她弄来,先干了再说。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们家里人不依。”
方团长抬头斜了他一眼,“你呀,就知道个肉。哪里知道那种心里痒痒的劲。能看到她,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要是能说上几句话,摸一下她雪白的小手,那真是天大的福气,还敢再有什么别的奢望?”“团座,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说吧,谁家的?咱就照着外面文明人的调调做,一步步把她的小心眼套过来,心甘情愿跟着团长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