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东边县里的民团有三四十号人,果然找个借口开进C县,就驻扎在县城外的大庙,那里原来住着几个老和尚,见这帮恶人来住,也不敢与他们理论,自管缩进一个小院,眼不见为净。
外来的势力,一不带粮二不带钱,全靠着冲县里要。县长连正经军队要钱都一个大子儿不给,哪里肯给他们?逼急了,就跑路到清风城里躲着。一把手走了,还有走不了的,县上管财务的会计老王被逼着上了吊。
这下县里的人不干了。哪有欺负人到这般田地的?我们本乡本土的民团才管一顿夜饭,连薪水都没有,凭什么拿钱养你们这些白吃饭的外来户?
王会计的本家出面,纠集了几个村的民团,拿着菜刀杆棒,抬着棺材堵着庙门骂,很快与外县的民团冲突起来,双方都伤了人。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经这么一闹,东边县里的民团觉得这里的人远不象表面那么良善好欺,再呆下去也捞不到什么大油水,不如转移方向,奔着正规军去。
这事过去好久,花儿的爹想起来还在后怕。真没想到,原用于保家护村的民团,也成了养不熟的狼,时不时想吃想喝就出来咬人。此后他对于这类活动渐渐没了兴趣,除了出点粮食,平时也不再到打谷场上指导功夫。
“爹,最近很少见你出去跟民团的人在一起了。”
“厚照,这人一不做事,再结上帮,连上伙,吃吃喝喝,懒散惯了,再指望着他们能保护村里的人就难了。你没见东下县里的民团,吃完他们本地的人,都到咱们这儿来找事打秋风,这事闹的。有样儿学样儿,早晚咱们这儿的民团也得成这样,地痞子一样,不如离他们远些。实在不行,就在县里找间房子,有事了咱们全家就搬过去住,在那里开个买卖,县城城墙厚,遇事把大城门一关,一般人进不去,我是不想仰仗着村上这民团了。”
“不过咱家玉儿还在村里教小孩子呢,要是都走了,留她一个人更不放心。”
这是个问题,不过也好解决,大不了给玉儿往县上说个婆家,一切搞定。
其实搬家不过是说说,这么些房子田地,鸡鸭牲口,拖家带口的,哪有那么好搬的?
经过这么一闹,清风城里的大老官们觉得村里的民团不靠谱,着手派人下来整顿。来的人当然是方大成团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卫兵小毛子,还有十几个装束整齐,扛着长枪的兵士。在各村巡视几天,轮到西仁村,村长张老八在村里抓鸡要狗,忙着招待几天。看这里的民团人员还算实诚,没把他们怎么着。临走时,手下的兵不想走路,要村长给找几辆大车送送。
不知怎么着,从村口一过,看到王家小珠儿拉着孩子从眼前过去。方大成团长心里一动,你说在这村里呆久了,有感情,看到谁都觉得亲切。
“老八,这个小媳妇我认识,以前在她们家吃过饭,做得一手好羊肉面,那味道,一个字,好吃!她怎么在这村呢?我记得她先生在一个镇上开药店。”
好吃是两个字,可不是一个字,老八心里暗笑。“团座,那个药店早没了。那一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了一股子乱兵,冒充土匪把这个妹子劫了去,她男人也不知跑到哪里了。后来她逃出来,带着孩子住在娘家。就她爹那扣扣样儿,天天打鸡骂狗,嫌她和孩子两人吃闲饭。”
“哦?有这事儿?还不如跟着我混呢。”
看看跟前没有外人,叼一根洋烟卷,迈开大步走过去。
“妹子,你怎么在这儿呢?不是在镇上住吗?”
小珠看见是方团长,也没在意,这人是熟识的,见过几次,平时耳朵都听起茧,一个大兵,手下拉着一支队伍。
“药店出了事,回娘家住着。”说完,怯怯地回身想走,被方团长一把拉住。
“你想不想见你男人?”
“你能找到他?”小珠有些惊喜。
“不敢说,不过我去的地方多,手下人也多,有可能打听到他的消息。不过这路这么远,有了消息也不方便给你送过来。”
“这倒是,小村里交通不便利,比不上在镇里。”
“我那里还缺个厨子,又爱吃面食,你在家要是没什么事儿,不如带上孩子住过去,一来孩子将来上学方便,二来找到你男人也好团圆。”方团长说话的语气很诚恳,由不得人不答应。
“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过一会儿给你回个信。”
“好,一会儿我的人赶着大车从你家门口过,要是商量好了就收拾了等着。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当年你家里对我也算有恩,我不会负你。”
等到大车过来时,小珠果然一手拎个包袱,另一只手拉着孩子,在门口站着。方大成骑在马上,很得意。回头看看车上,这娘俩儿缩在一个角儿上,虽然看上去可怜,却透着一股子硬气。
回头看看小毛子,“小毛子,我这不叫拐卖人口吧?”
“咳!哪能呢,多少大姑娘哭着喊着想上咱们这大车呢,咱这是行好,周济人。”
“你小子倒是能白活儿!”老方想想也挺得意,这么好的女人,人好,长得也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家去自己用。也就有老王这人,你说挺好一闺女外甥,就多嫌人这一口饭,成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指桑骂槐的,这下可好,省了。
过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老方得了信,说小珠家男人在外面打仗死了,尸骨早蒙块白布随着同伴们埋进大坑。哭上几场,戴过白花,穿过白鞋,又挨了三个月,坟头上的土干了,之后老方也就笑纳了。小珠儿遇到这样的人,也算是好福气,总比跟着土匪强。
消息传到西仁村,大家都以为小珠走了大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跟了方团长,比跟个卖药的强。过年前回来,穿着裙子,手上戴着亮晶晶的金戒指,银镯子,头上插着银簪子,很让村里这些布衣荆钗,推着石磨碾子的女人们羡慕。
“到底是官太太,瞧那手,白生生的。哪像咱们,冻得跟发糕一样,满是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