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花儿会想法子到清风城里走走,看看同学们。厚华在外念书,开销大,家里又没有以前那么多长工,地也少了许多,由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降为一个中间户,不过是多着两间房子。
白大拿家这几年到处给人看病,要的出诊费又高,药钱又贵,再加上盘下外地一个大药店,官商勾结,做些军队上的伤药生意,发了财,置下许多产业,家大业大,用的人多,连媳妇都多娶了好几个。他的第一任媳妇已是做产时没了,其他的都是一个压着一个进的门,那年月也是,好好的姑娘,健康结实,进了婆家,五黄六月,再热也得拉着风箱,在灶间用麦秸烧大锅给长工和家里人做饭,蒸些杂面干粮。
夜里还得纺花织布伺候男人,没多少日子,人就又黄又瘦,不知得了什么病。再过些日子,病势沉重,不能再跟老妈子一样伺候这帮子地主和地主婆,白家有的是钱,不缺的是眼气他家产的人,多少人排着队想把自家闺女往白家送呢。一边是病人,一边是媒人,嘴里只剩着一丝两气,听着外面吹吹打打,新人已进了门,前任病媳妇气也就气死了。
李渔所著的《十二楼》,说有个男人命中注定要娶十二次媳妇,这事在白家竟应验了,虽没有十二个,也差不了几个。真真是艺术脱胎于现实,又高于现实。总这么着也不是事,再有钱,有人,名声不好听,后来白家找算命的大钟给看过,说是某地有个大庙的娘娘正冲着白家大院,说要找伺候的仙女,这里不兴旺年轻女人,得跟人家说说,弄些白灰给抹到庙上兽头里封住才好。
有了这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到底是个盲人,他怎么能看到兽头呢?大约是真的。白家果然托了人,到有兽头的人家说过,谁也不愿意被这事给赖上,能做好事,自然要做,后来,白家最后娶的这个媳妇算是保住,还生了个儿子,千倾地一棵苗,当宝一样供着,几年下来,花的洋钱也照样打这么个银子人出来了。
白家也打过花儿的主意,到底是朱大耙子算计的周全,他宁可成辈子养着女儿,也不会把她嫁进那个暴发户家里。再怎么说,这个小村还是朱、王、赵三家是大姓,人有威信,钱多钱少是一点点赚的,没干过坑蒙人的事,自己赚的干净钱,吃着用着都舒心。别的不说,你就看那个当村长的张老八,隔三岔五就要村民一只鸡,或是去别人家闺女媳妇跟前讨点便宜,不要说跟他说话,看着都肮脏。
有时老朱就是人太耿直,不免吃亏。比方说,有一次张老八想便宜点买老朱一间放柴禾喂牲口的小场房屋,老朱嫌价钱出的底,没应。张老八就四处败说,说老朱的不是。闲话都是转着圈的,不久传回到老朱的耳朵里。他长这么大,这么些年独立经营,木工瓦工开粉条房做豆腐种地拾粪,啥活计都干过,除了对自己小气,从没有亏过谁,那里受得了这份气!当即在大街上用白灰块写下一首诗。一场大雨,前面两句看不清,后面隐隐能看到,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在墙上很久,都没有再掉颜色。
这事让张老八很记恨,想起老朱家大儿子,不拐偏装拐,不肯去当壮丁的事,再想想他家那个美妞姑娘,他觉得很有必要害上老朱一次,让他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当村长的就是当地的土皇上,敢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假期雨水大,差不多每个下午都有一场雨,六月的天,大雨说来就来,忽雷闪电的就是一阵子。人是有惰性的,许多事,鼓鼓劲,想做也就做了。不做,总有许多的借口,拖延着就做不了。想着放假前那些打算,什么也没做,一肚子的气也不知该向谁发。一想到波儿,暗里嘟囔着,再也不要理他,可恶的人!还有叶辰,都是些什么人,说起来热喇喇,扭过身,就再也看不到他们,都不知在做什么。
男人与女人好些地方都不一样,看看村里的这些媳妇大娘,乍着胳膊企鹅一样,扭捏着连五里地也走不了,好些人平时就是在家里转磨着做事。地里的事一般都是男人们做,女的在地里干活,上个厕所都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