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关琳的话我是有些不快,毕竟杨帆是我兄弟,骂他等于间接骂我,可我也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我最清楚杨帆的德行,一天不勾引女人他就浑身发痒跟爬了虱子似的,而且从来不把那些女的当回事儿,就跟人家天生都是鸡就该给他服务一样。怪不得关琳看他不顺眼。不过关琳也真挺别扭的,非变法儿把自己整得让人觉得放荡,可是整得像了等人真跟着她入境了吧她自尊心上又过不去又觉着遭了践踏,人啊,真他妈的复杂,真他妈的能瞎折腾!
不咸不淡地扯了一会儿,突然就觉得累了,虽然没做什么体力活动。我说:累了,睡吧。
是啊。累了,睡觉。她也说。
然后我们俩就彼此背转过身谁也没再搭理谁。黑暗中我睁着眼睛,觉得能看见床上的一切,两个影子背对着背,睁着眼怔怔地发呆,特疲惫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周公拖了去,梦里头乱七八糟思绪万千,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旁边又是空的,关琳已经走了。
我闭着眼睛横在床上,跟尸体一德行,白天的浮躁一点点儿沉淀下来,封闭的情绪慢慢铺展开来,想到丝丝,心里百感交集,再想到这会儿没准儿丝丝正跟炭头那龌龊的小子在床上做着以前跟我常做的事情,就更百感交集。我跟自己说:甭想,啥都甭想。可日本鬼子要进村儿是你说滚你丫的甭进来人就不进的么?那些热闹的场面拥挤的笑声幸福的表情跟一伙强奸犯一样扒开我的脑袋把自己下面的东西硬捅进来,我觉着我就像那村儿里头众男人的意淫对象小芳,眼睁睁地看着鬼子浩浩荡荡地开进自己的处女地——他妈的,被轮奸了!
有点儿郁闷有点儿失落有点儿沮丧还有点儿什么说不清楚,反正归根结底就俩字儿:不爽。我伸手够着烟盒,抽出一只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想起那会儿丝丝老跟我抢烟让我少抽点儿,一阵郁闷,又猛吸一口。
丝丝跟我都是k大的,并且是一个学院的,在那个罪恶的夜晚之前我只见过她那么两次知道地球上有这么个人却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那天晚上我在k大附近一特火爆的酒吧喝酒。那时候九点多,人暴多,我挺郁闷,沉浸在钱包被偷的痛苦中不太能够自拔。正烦着,两个女孩过来了,一个在前面,一个紧贴在后面,有点儿小家巧儿跟着老家巧儿的感觉,前面那个我挺认识,后面那个有点儿认识。挺认识的那个是我们班头儿的“妹妹”,(通常一男的只有对一女的居心叵测才会以兄妹为由以最基本的发展来方便进一步的发展。)她经常出现在卧谈会的内容里,从一个寝室的床头飞到另外一个寝室的床尾,几乎全院的男生都挺认识她。有点儿认识的那个就是丝丝,只朦朦胧胧觉得眼熟,跟她旁边那位一比她显得特不起眼,所以我就没把她列为工作重点,我把目光定在那个“妹妹”身上,传说她男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性经验极其丰富,传说嘛,总有那么点儿虚拟夸大的成分,可是却能极大的勾起人们的好奇心。那位“妹妹”穿着一紧身黑色吊带背心,小身条勾勒得骨是骨肉是肉的,是男的看了都蠢蠢欲动,我欲动了一会儿,开始盘算待会儿把她带走的几率有多大。
俩女孩在我旁边的吧凳上坐下了,那“妹妹”一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一边特大声地问丝丝:你来点儿什么?
我?我喝绿茶!
什么?“妹妹”耳朵大概刚进门的时候被那俩音箱给震傻了,隔着一张凳子我都听见丝丝要什么了,她还用更大的嗓门问。
绿茶?我靠!没搞错吧?你当这是学校小卖部呢?这儿不卖儿童饮料!得得!今儿姐姐我给你做主了!“妹妹”扭头打了个响指:waitor!克罗娜!
一瓶克罗娜推到丝丝面前,丝丝特犹豫的看着酒瓶,好像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一样。
“妹妹”果然挺受瞩目,跟靶子似的,许多有色视线小箭似的嗖嗖嗖地往这边儿扎,她仍旧兀自忘我的摇头晃脑,显然享受惯了这样的目光。晃得正来劲呢,一黄毛挤过来跟她打招呼,她热情的回应,一副跟他特熟的样子。那黄毛眼一横丝丝:那谁啊?“妹妹”嘴一撇,小声说:一柴火妞儿,甭理她。那俩人凑一块儿喳呼了一会儿,黄毛就提议去舞池贴面,“妹妹”扭头问丝丝去不去。丝丝怯生生地说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吧。那我去了啊。“妹妹”也懒得再客套,拉着黄毛俩人就挤进了舞池。
本来是打算把那“妹妹”带走的,没成想还没序幕呢这就落幕了,人家那幕倒是升上了。不过我没失落,这样的女的就跟一次性方便筷子一样,一抓一把。
“妹妹”一走,我跟丝丝之间就只隔了一张空凳子,看她看得更直接。她双手环起酒瓶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她坐得笔直笔直好像很不自在,两只眼睛根本不知道往哪儿看,只好隔三岔五地啜一口酒皱一下眉。
我看她老是皱眉看得我特忧愁,我说:既然不喜欢喝就别喝了。
她吃一惊,扭过头来,好像我是凭空多出来的什么东西似的。
半天惊叹一声:哎是你啊!我挺纳闷,好像她多认识我一样。
你是高成吧?
是啊。我更纳闷,心里琢磨:不是哪女的把我名儿写女厕所门上发泄来着吧?
后来才知道丝丝看过我写的特愤青的一首诗,名字叫《米共》,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诗,是那回我拉肚子跑厕所,几个蹲位都被人牢牢把守着,而且看起来都一副要长期粪战的样子,我肚子里拥堵心里头更拥堵,结果就拥堵出一首“诗”来。米共者,粪也。回宿舍我大笔一挥写在一块卫生纸上,大家传阅,都说写得够味儿,传着传着不知道传哪儿去了,我还以为是谁上厕所的时候给顺走了,过两天在校园里路过一展板,发现不少人围观,挤进去一看是我们班出的,顺着那帮人的指指点点我看见上面有一首诗写得特豪壮,诗的题目旁边横着俩字儿格外遒劲醒目——高成。
丝丝说到这个的时候笑个不停,我觉得很郁闷,我说你别笑了,我这老脸都丢到黄浦江去了。
她赶紧就不笑了,说:我没笑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写得挺好的,真的。还专门向别人打听你来着,我想知道什么样儿的人能写这么一首诗。
我听这话觉得挺受用的。
我问她:你跟刚才那女的熟吗?
丝丝摇头:就是同班同学。
那你怎么跟她一块来这儿啊?
听了她的回答我差点儿就翻了白眼,她说:她欠我钱,又没钱还,就说带我出来玩玩当钱抵了。
我说你傻啊,能到这地方来折腾的能没钱吗!软柿子,让人给捏了吧!
丝丝听了特委屈:我也知道,可她就是不给我也没辙啊,大家都是同学,弄得太僵了不好……其实我不想来的,我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那就走啊!我觉着挺气愤,对那“妹妹”,妈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着拉起丝丝,那傻姑娘还迟疑呢:不好吧?说好了在这儿等她的,一会儿她回来该找不着我了。
我真无奈了,我说:傻姑娘,你以为她真会来找你哪?人巴不得怎么甩你呢!
一根烟没两下就解决了,我又点上一根,丝丝的脸庞混在淡蓝色的烟丝里在我眼前飘啊飘的,那时候的她清纯得像个高中生,过耳的头发,一身李宁运动夏装,看上去平平的胸部,一副小桃子没长开的模样,往酒吧里一戳,特格格不入,就跟被扔进秃鹰窝里的小鹌鹑似的。她认真地听着旁边那个穿着凉拖大背心大裤衩跟个混混似的家伙胡说八道,酒吧里倍儿闹腾,两个人隔着一张吧凳,一个人说话另外一个就得探过身子把耳朵贴上去: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啊?还是没听清!再说一遍!俩人都扯着脖子可谁都没想到要往里挪一个位置……看着看着,我笑了,嘴角往两边一扯,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肯定特难看。
很多事情都是毫无轨迹难以预料的,有时候两个人之间就一句话的事儿,没这句话的时候俩人还是彼此世界里的群众演员甲乙丙丁,有了这句话就开始点线成面的发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想如果当时我狠狠心不说那句话丝丝这会儿是不是正躺在哪个体贴温柔的男的怀里小鸟伊人着,而不是让我糟改一通之后又落炭头那混蛋的魔爪里让丫又糟改一通?假设和如果就像个屁,放出去顶多影响一下空气指数污染一下心情。我放了个屁,放完之后发现把自己的心情给污染了。
那句话特简单,是:我送你吧。
那时候已经十点了,女生那边儿十点半就关门。丝丝一边儿看墙上的时间一边儿频频往舞池里看,“妹妹”在池子里跳得正high呢,根本就看不见她焦急的视线,就算看见了也肯定视而不见。
我说甭等了,等她跳完天都亮了。
丝丝犹豫了一下说,我去问问她走不走。然后就从吧凳上下来像一条逆流的鱼一样费劲的挤进群魔乱舞的人群。隔着无数晃动的脑袋我看见“妹妹”一副特不耐烦的样子,一边儿蹦一边儿把手一挥做了一个走吧走吧甭管我的手势。
一会儿,丝丝出来了,挺委屈的样子,难怪,要是你在一特不喜欢的地儿傻了吧唧等人半天完了那人特不耐烦的轰你走你也得委屈。
通常稍微有点儿人性的男的都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在大黑的天儿一人回去。我人性不算多,但刚刚够用,所以没能厚着脸皮说:你自己慢点儿啊我就不送了。所以我说的是:我送你吧。一切的罪孽就从这句话开始。
一路上几乎没人,周围很黑很安静,丝丝走得很快,一心着急回去,我们两个没说一句话。到了她宿舍楼门口,她猛地站住了,我一看,楼门关着,很明显从里面锁上了。她很不相信地跑过去推门,边推边沮丧地嘟囔:“不应该啊,走了还不到十分钟呢,不应该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纠正她:“应该。”
“应该?为什么啊?”她特不能理解的样子。
“因为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酒吧为了挽留客人,把时间调慢了。”我时间观念差,而且泡吧的时候几乎不看表,这也是刚想起来。
听了这句话,丝丝都快哭了。“那可怎么办啊?”
“好办。把门敲开。”我说。
“不行啊,”她显得很为难,“这要被记录的,这么晚回来,要被人说的……”
呵,还真是个要面子的小姑娘。我倒不着急,反正我是到哪儿都不缺睡觉的地方。
哎等会儿……我靠!玩真的啊!她怎么说着说着真就哭上了!还哭得挺伤心!
“哎你别哭啊!”这大半夜的一男一女的,还是在学校里,这要让谁看见肯定以为我把她怎么着了,那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啊。“你先别急,先坐下,我帮你想想办法成不?”
好说歹说她坐下了。我们俩人在台阶上并排着,我开始给她设计入舍方案。
我说你蹲门口那堆自行车那儿,我找块砖头把那门玻璃砸了,等你们那楼管老太太开了门冲出来,我就假装被她逮了个正着挨那儿俯首认罪,你就趁她训我那会儿赶紧往楼里头冲。
她说不行不行,那你怎么办啊?
我说我就那么傻老老实实挨那儿让她骂啊?我长着腿不会跑啊我?那小脚老太太能跑得过我才算新鲜了呢,给她多安俩脚让她试试?八条腿儿她都歇菜!
她说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对阿姨,虽然她平时挺凶的,可是人挺好的,还帮我收过被子呢。
我说那我就不跑,站那儿等她发泄完了我再走。
她说不行不行,那你还能走得了啊,而且打碎玻璃也不好啊。
我说那我赶明儿给她安俩仨玻璃,这总成了吧?
她噗哧一声破涕为笑:安那么多干吗,防弹啊。
……
说来说去,她都是不行不行,弄得我都无奈了。不过她不哭了,而且还笑了,这我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起码这要万一蹦出个路人甲来我还能即兴吟个诗背个名人名句什么的让人以为我们是挨这儿畅谈人生而不是行什么苟且之事。
我们俩就如何把她弄进宿舍的问题展开了详细而热烈的讨论,心情放松了,语言也就活跃了,慢慢的就好像不是在讨论计划了,因为我连“你们宿舍有没有谁头发特长让她打开窗户把头发放下来你抓着爬上去”这种二百五的方案都拿出来了,而且越说越没边儿没沿儿。丝丝也是,愣是从“头发方案”跑题跑到哪种洗发水越洗头皮屑越多上面。我也愣是跟着她这话题说到其实剃个光头最好省钱省水还凉快。想想,我们俩简直就是俩火车头,贼能跑!。
再往后就完全离题了,天南海北逮什么说什么,再再往后夜深了,觉得冷了,也有点儿清醒了,才想起:哎咱俩坐这儿是要干吗来着?
很明显,丝丝这宿舍是进不去了,她说,要不我就不回了吧。说完之后看我,好像怕我把她扔下自己跑了似的。
其实把她扔下回酒吧跑老板娘那儿睡一觉没什么不可以,可我这人性不是还刚刚够用吗,所以我说的是: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