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街道上,顾长歌正骑着自己的大黑马奔驰,前面却突然冒出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高大汉子挡了她的去路,要不是她的缰绳勒的快,马蹄就踏到他身上了。
顾长歌用马鞭指着汉子,脸上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呵,大白天还有人专门找死!”
那汉子不慌不忙的作了揖:“小的不过是听主子吩咐,请大人去喝杯茶,就在旁边的茶楼,不会耽误大人太久。”
顾长歌来了兴致:“哦,你家主子是哪位?”
汉子只是笑:“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顾长歌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半天没有出声,汉子面上也不现急躁之色,依然镇定的在旁边垂手而立。这个人看样子并不起眼,但这种当街拦马的胆识与淡定从容的气度却不一般,顾长歌将手中的马鞭甩给汉子,翻身下马:“走,去看看你家主子。”
茶楼里并没有客人,只有掌柜,带着两个小二,都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我家主子在楼上。”
顾长歌提着袍子,跟随着汉子走上楼梯,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他们看见汉子带人上来,便冲他微微点头,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说话。
二楼走廊上,也有几个侍从模样的人,汉子带着顾长歌走到一个雅间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里一个温润的声音答道。
汉子就带着顾长歌走进了雅间里。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棋谱下棋,他的长发用白玉簪束起,眉目俊秀,温润如玉,身着蓝色的织锦缎袍,袖口处绣着大片大片的竹叶暗纹。
“主子。”汉子叫了一声。
那男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凤眼在顾长歌停留了片刻,便转开了。
“还不请客人坐下。”男子吩咐道。
顾长歌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子上面的茶碗,放在面前细细打量,“杨轩瑞杨大人,今天如此大阵仗的请我过来,怕不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杨轩瑞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侧头吩咐汉子:“杨严去请掌柜的端点热水,再上几盘点心吧。”
然后,他才温和地对顾长歌说:“不急,顾大人先喝点热茶暖和暖和吧。”
见顾长歌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碗,杨轩瑞眼神中有一丝恍惚,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其实对于这位表哥顾长歌并不算了解,因其生母只是一名医女,身份低微,所以他总是受到其他表哥的欺负,幼时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只有他倔强不服输的眼神与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而如今面前的这个人,温雅俊秀,风度翩翩,当真称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却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危险感。
待店家上了热茶和点心,顾长歌开始慢慢喝起了茶,一杯茶见了底,她放下茶碗。
“茶也喝了,杨大人如果没事顾某就告辞了。”
杨轩瑞也不直接回答她,只执起茶壶,“这是我前几日才得的君山银针,顾大人不妨再尝尝。”
顾长歌用手盖住面前的茶碗,面上笑意盈盈,可眸中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多谢杨大人美意,只是顾某人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杨轩瑞也笑了,靠在椅背上,隐在宽大袖袍的左手却开始摸捻起珠串来。那是一串檀木佛珠,似是因为跟随主人多年,主人时时把玩的缘故,佛珠上刻的经文已经变得模糊,顾长歌觉得它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看过。
杨轩瑞平静地看着顾长歌,目光一改之前的温和,变得十分锋利。
“顾大人,众目睽睽之下你随我的侍从来此,可想过他人会做何想法?”
顾长歌笑道:“这就不关杨大人的事了”
说完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杨轩瑞叹了口气:“五城兵马司杨家经营多年,不管是谁带着谁的旨意也不可能让杨家退步的,不管使用什么方法,五城兵马司始终会握在杨家手里。”
顾长歌的脚步顿住了,她想不到杨轩瑞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在沉默片刻后道,“不管怎样,顾某还是谢过杨大人的提醒。”
不再停留,顾长歌开门离去,不一会儿就传来她的轻呵声,接着马蹄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杨严送顾长歌下楼后敲门进来,站在原地低着头,半晌开口道:“老爷希望您能拉拢顾长歌,要是实在不行就毁掉他,顾长歌小小年纪就能官居二品,其中固然有王家的缘故,可是也不排除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大人如今提醒他,恐怕会坏了老爷的大计······”
杨严没听到杨轩瑞说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就算不抬头,也能感到杨轩瑞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目光,他觉得自己有点腿软,但还是坚持不肯退让。
“虽然老爷现在很看重您,但现在您在杨家的地位并不是很牢固,大公子他们也因为老爷的缘故处处为难您,若这次的事情没办好,恐怕······”
他知道自家公子是多冷情的性子,即使人人都说他性格温和、有颗菩萨心肠,但他明白,自家公子是别人死在脚边,也只担心血腥味会不会坏了他煮的茶的主。
提醒顾长歌,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绝不会做的事情。
杨轩瑞淡淡开口:“我的事,你也敢多嘴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杨轩瑞语气平淡:“你下去吧。”
杨严抬起头正对上杨轩瑞的视线——冷漠无情,没有一丝感情波动。脑子“轰”的一响,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他居然敢过问公子的事!当他浑身冷汗的走出来时,不由庆幸公子今天心情尚佳,不然他今天就完了······
人人都说杨家四少杨轩瑞脾气很好,称得上是谦谦君子,确实他几乎从不发火,他做什么都是悄无声息的,每个得罪他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杨严走后,屋里恢复寂静,良久,杨轩瑞拿起顾长歌喝过的茶碗,细细打量就像如刚刚的顾长歌一样。
他知道自己今天有点莽撞,从他十二岁起他就很少这样了。但是看见顾长歌低着头细细打量茶碗时,他好像看见了顾小小。
他放下茶碗,重新摸捻起手中的珠串,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明白自己有些荒唐,顾小小已经死了很久,这个人除了姓顾,性别、容貌、性情哪里像她。
实在不应该啊。
落霞从未掩好的窗扇投进,将屋内的的桌椅摆设披上一层黄色的薄纱,杨轩瑞垂着头看自己手中的珠串,因经常摩擦,上面秋香色的络子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了。
“杨严,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