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声音低缓，却在这静谧的内殿中带有余音。
承钦赶忙上前“舍妹年幼无知，言语多有不恭之处是臣下管教无方，万望陛下宽恕。”
“无知无畏，无妨。”轩辕泽看向锦绣，锦绣亦不回避目光。“你既不会抚琴，那会什么便奏什么吧。”
锦绣思量一番，一拜叩首“回陛下，锦绣，什么都不会。”
轩辕泽几不可查地皱皱眉，夏美人则是眯眼一笑“苏门大家，锦绣妹妹这话虽是谦词，但在圣上面前可也算得上是欺君了。”
沈漾抬眼看向夏九九，眼中具是怒色。九九则是一笑，饶是妩媚倾城。
锦绣再叩首“这丝竹之物，锦绣却是一窍不通，如若陛下执意要锦绣伴奏，锦绣也想向陛下借取一物。”
“何物？”
锦绣三叩首，缓缓直起腰身“乃是陛下手中广寒。”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唏嘘。
承钦则用眼神示意锦绣，锦绣淡然一笑，投去一个“放心”的唇形。
秦昭在后座几欲起身，却被父亲强按下“你放心，她没事。”秦丙申捋捋胡子，秦昭将信将疑地坐下。
“好，来人，将这广寒呈给苏小姐。”
锦绣跪坐放置广寒的桌案前，将玉壶等一并挪开，只将单只的杯盏列队，共分五列，每列七只各异的广寒玉杯倒上清酒，众人便看懂了，以这玉杯清酒造出五音七声。
纵列宫、商、角、徵、羽，横排乾、坤、阴、阳、上、去、平七律，合十二音阶。
璇玑夫人已去更衣归来，轻纱曼妙，佩环尽褪，一头青丝也松了发髻，只在垂腰处以发带绑缚，额前坠着银镶的琉璃璎珞，清冷之美令人不敢亵渎。
锦绣一笑，轩辕泽真是艳福不浅，三千佳丽各美其美。
锦绣拿起桌上的一对银箸，奏起一支《清欢》，这是当年木槿常弹得曲子，听得多了便也记得，只是这琴，却是不会用的。
广寒虽说杯盏形态各异，但材质相同，所以于音色无扰，清酒玉杯，银箸相撞，这靡靡之音再无更胜，璇玑夫人一舞倾城众所周知。
这一曲清欢，一舞倾城，当真美绝。
曲终舞罢，众人早已如痴如醉。
“璇玑夫人这舞，真是妙哉。”醉月恼人，大将军杨桀摇晃着身子上前，璇玑无畏站在殿中不动，只待那杨桀信步上来。
“哥哥醉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退下。”杨皇后心急如焚，勒令喝止。
杨桀如梦初醒，连忙跪下“陛下恕罪。”
轩辕泽却是一笑“这要看璇玑夫人肯不肯了。”
璇玑抬头，先看看轩辕泽，再望向纳兰婴宁。
纳兰婴宁抿嘴一笑，璇玑即刻笑靥如花，是少有的温和娇羞“大将军乃是沙场英雄，璇玑不过是个无知红颜，对英雄岂敢用什么言语责怪，只是将军踩到了璇玑衣裙，璇玑可不罢休。”
“这，臣下改日一定献上一套衣裙给璇玑夫人赔罪。”杨桀抱拳恭上。
“大将军扰的岂止是璇玑夫人的舞，还有苏小姐的曲呢。”夏美人看向轩辕泽，语气娇嗔“可不能偏帮了璇玑夫人，倒叫锦绣妹妹如何是好。”
锦绣心里想不透，这夏美人今日尽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璇玑夫人毕竟是皇帝妃嫔，又是右丞纳兰的妹妹，杨桀便是再怎么恣意无礼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赔礼，本来这不恭皇妃就是重罪如今能这样化解杨桀也是甘愿的，只是这苏锦绣，不过是区区一个三品尚书的妹妹，还是个黄毛丫头，这叫杨桀莽夫如何服气。
“夏美人此言差矣，这清欢曲已尽，算不得扰。”杨皇后看向锦绣“是吧，苏小姐？”
锦绣额头上沁出汗来，也只得笑答“锦绣人微言轻，怎敢怪罪于大将军。”
“既是人微言轻，那便由陛下做主替锦绣妹妹言语好了。”夏美人看向轩辕泽。
轩辕泽犹豫一番“既如此，大将军可愿受罚？”
杨桀不语，但手上青筋暴露“如此，还是由苏小姐来罚吧。”杨皇后仍旧笑向锦绣。
锦绣看向承钦，承钦只轻轻点了点头。
“久闻大将军威名，锦绣佩服。”锦绣上前施礼。
杨桀起身，自是孤傲得很。
锦绣也是傲性，心中原本想着息事宁人，但见杨桀这番，不由火上心来。面上一笑，长叹一口气“哎，只是这番看来大将军酒量似乎不如这心胸气度大呀，这醉月几杯就殿前失仪。”
杨桀果然不受激“本将军这酒量可还不曾输过几个人。”
“将军好气度。”锦绣出声赞扬。
“苏小姐预备怎么个惩罚法子？”璇玑夫人暗笑这杨桀莽夫愚蠢。
“在座可有人知道这高山流水？”锦绣笑问。
“这高山流水谁还不知，不就是一首曲子？”杨桀好笑，众人亦是指指点点。
“将军错了。”
“我错了？”杨桀微怒。
“锦绣说的这高山流水乃是酒场的一种说法，将军可愿一试？”
“有何不敢。”
锦绣一笑“恰好方才这一曲清欢所用未撤，便是这酒水高低七个被子交叠排布，饮酒人在一端，这杯中酒水随着坡度倾斜下流，有如高山流水一般，所以得名。”
杨桀看向五列七纵三十五盏酒，暗想，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厉害角色。“好，便依你所言，高山流水饮醉月。”
锦绣笑笑“将军可得准备好了，这广寒珍宝将军乐享。”
三个宫人将六个杯盏高低依次排叠。
“请。”锦绣举着第七盏，推叠着将酒水倒下去，醉月广寒，高山流水，依层跌宕着灌进杨桀口中，根本无所停歇。
“将军感觉如何？”锦绣勾唇邪笑。
“高山流水遇知音，酣畅。”杨桀喘息道。
“如此，还有二十八盏，将军请。”
这样等同于一口气饮下六七盏酒，便是酒量再大的人也很容易醉，何况这杨桀心中还带怨愤，更易上头，醉月虽是寡酒，这后劲强大，五轮高山流水，杨桀莽夫便真入梦遇知音去了。
两个内侍将杨桀抬下去，锦绣得意一笑，转而一脸温顺无辜地向轩辕泽请罪。
眉眼俱敛，而唇角上扬。
这一切，纳兰婴宁尽收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