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中心到位于文化东路的省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并不算远,但是中途塞车路段很多,因此抵达目的地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历史研究所分为前后两座楼,中间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内绿化很好,树荫蔽日,但在晚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向门卫出示警证之后我和郑浩将车开进院子。这个时间所里早就没人了,空荡荡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本想找个宽敞的地方将车停稳,但是在经过一片冬青园时,汽车突然熄火。
正准备重新发动汽车,四周毫无征兆的突然挂起大风,遮天的树影剧烈摇摆着,好似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
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急忙扭动手中的钥匙,汽车却只发出跌跌撞撞地轰鸣声,一时间鬼使神差地无论如何也打不着火了。
就在此刻,我无意间看了后视镜一眼,顿时全身汗毛倒立,因为月光反射的后视镜里愕然映出一个长发白衣的女童。
我惊恐地回头望去,然而车厢后面却空空如也。
是幻觉吗?还是白灵来了?她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了吗?可是如果是她,那她为什么会在这?她其实可以离开医院吗?
“下车。”我正处在恐惧之中疑惑着,郑浩已经走下车子。
穿过这个院子就能到后面的那座楼,也就是陈一鸣办公室的位置,距离不过几十米,我强忍不详的感觉,快步跟上郑浩。
“不要回头,身后有东西在跟着我们。”郑浩一边走,一边小声对我说。
而与此同时,恐惧之余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慢慢从体内苏醒,并且在它的抚慰之下,狂跳的心脏逐渐镇定下来。
继续走了一会儿,我们发现有些不对头,感觉单凭脚程已足有百余米,但是后楼却仍遥遥无期,好似我们从刚开始就一直没有挪动位置。
“看来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是冲着我们来的,我数一二三,直接转身,切记不要只是回头。”
在郑浩的引导下,我们一起猛转过身子。
在漆黑的夜晚,阴暗的树荫之下,我们看到了长发白衣的白灵正站在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
一把手术刀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郑浩手中,泛着幽幽蓝光。我心知即将面临一场恶斗,于是直接甩开两把较长的甩棍,双手格握一把,稳定呼吸,准备迎击。
上次反败为胜的战斗经验让我懂得了出奇制胜。
没等郑浩开口,我便以“判”棍当前,将蓝光围绕的锋利匕首直刺向白灵。与此同时,刘健所化的恶鬼从我身体里脱离出来,带着一道尾光,抢在我前面扑向白灵。
然而等待我们的确实势力本质的悬殊。
白灵面朝直奔而来的我与刘健淡定自若纹丝不动,在刘健几乎就要碰触到她时,她突然张开嘴巴,扯开喉咙发出异常刺耳的尖叫,那声音直穿耳膜,轰击大脑。
震耳欲聋的轰鸣可以作为强力武器,而白灵这种高分贝的声波更是对生命体的直接摧残。
刺耳欲穿的尖叫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那挣脱了异空间束缚的怨恶之气在人间嘶喊,好似在宣泄心中的愤恨。
颈椎寒若刺骨伴随着头疼欲裂,武器纷纷掉落,双手用力捂住耳朵,却依然无法阻挡超强穿透力的尖叫,我顿时全身无力,瘫倒在地,随之感觉耳朵、鼻子、嘴里甚至眼睛都涌出温热的液体,但此时的四肢已经失去了直觉,无法用手确认是否是血。
刘健在距离白灵不到三米的空中摔落下来,全身分离出大量虚幻的气体,不住在地上滚爬挣扎,抵御难以抗拒的痛苦。
声音终于平息下来,我和郑浩两人包括刘健在内全部倒在地上,失去反抗的能力。
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冷漠的笑声,破开黑雾,陈一鸣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即使我做成这样也会被你们警方识破,国家安全系统果然有高人存在啊!”陈一鸣不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我们,冷嘲热讽着:“不过,我真不明白你们对我这样的案件会怎么立案呢?难道就以鬼神之说起诉我吗?或者说……”陈一鸣走到我身前,捡起地上戴有匕首的“判”棍,继续道:“你们会秘密拘禁我?然后掠过公审直接对我定罪,毕竟这种事你们也没少做了,就像对待那些贪官一样,为了避免他供出更多的人,对其实行闪电似的判决。”
陈一鸣阴险地笑着,那种恶毒的眼神比魔鬼还可怕:“所以我别无选择,你们必须死。”他慢慢举起“判”,眼睛里的我们已经全是死物。
身体虽然渐渐有了知觉,却只能勉强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首指向自己头颅,死亡的恐惧之下,不甘与愤怒更加强烈。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影突然从背后轰向陈一鸣,只见刘健死死锁住陈一鸣的脖颈,将他向后拉。
所谓人不见鬼,鬼不伤人,此时刘健所化的恶鬼执意取陈一鸣性命,即使违背天道。
陈一鸣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死命挣扎着,不断用“判”扎向身后,蓝光缠绕的神器对鬼怪之物伤害极大,刘健无法躲避,虚形的身体被不断刺穿,露出一个个黑色小洞。
双方同时对对方造成了极大伤害,都欲置其于死地,而就在这时,白灵出手打破了平衡,她只是轻轻伸出手掌,刘健便如同被巨力隔空撞击,飞出数米。
也许是因为契约的关系,此刻我仿佛可以感觉到刘健的灵魂能量正在越来越弱。
随着“判”清脆的落地声,陈一鸣痛苦地蹲下身子,艰难地喘着粗气,勉强抬起头,邪恶的眼神直射向我。
这时,一道强光由远至近,来到近前,渐渐现出原形,是一辆红色保时捷。
驾驶车辆的不是别人,正是米怡,我早就猜到她一定会担心陈一鸣尾随我们而来。不过不知看到眼下这种情景,她会有怎样反应。
我正在快速思考米怡出现后我该怎样借助这时机找机会翻身,但是却彻底失算了,保时捷速度很慢,但是经过我们的时候却对其场面视而不见,毫不怠慢径直朝后楼的方向驶去。
陈一鸣干咳了一阵之后逐渐恢复过来,他站起身子,懊恼地看着我们说:“很奇怪是吗?为什么她刚才距离我们这么近也没看见我们?”
“你居然懂得运用这种程度的障眼法。”郑浩摇晃着站了起来,艰难地喘息下发出低弱的声音:“我们小看你了。”
“不是你们小看我,是你们太过自大。民间多得是懂得奇门遁甲的高人,如果连我这样只是略知一二的人都对付不了,身居要职的你们确实死有余辜。”陈一鸣说完,捡起“判”棍,向郑浩逼近。
“林乐!振作点,刚才只是精神攻击,并没有真实声音,七窍流血的感觉是心里催眠的假象。”郑浩一边试图唤醒倒地不起的我,一边迎上杀意大起的陈一鸣。
虽然如梦初醒的郑浩四肢明显虚弱无力,但对付陈一鸣仍绰绰有余。陈一鸣毕竟都是野路子,手上完全不成章法,而对付郑浩这种人,如果不将其躲闪的动作封死,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另一边,白灵只是冷冷看着厮斗在一起的两人,却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好像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什么其他东西牵走,对收拾我们的事心不在焉。
陈一鸣一直都在等待白灵出手相助,而在与郑浩的搏斗中逐渐处于劣势之后,他慌了神,形式由攻击转为防守,最终被郑浩用小刀刺伤了左肩。
鲜血飞舞,陈一鸣疼得大声吼叫,赶忙向后退去。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白灵终究将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她仅仅用视线就阻止了郑浩的动作,不,应该说是控制,因为郑浩缩回握住刀子的手,居然不自觉地将手术刀慢慢伸向自己喉咙。
眼看锋利的刀刃已经割破了郑浩的皮肤,我不知哪里使出的力气,突然猛扑过去,一掌直击郑浩手腕,手术刀随之掉落,我紧跟上去,微蹲身体,拾起小刀,甩向白灵。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甚至连白灵也没有反映过来突然逆反的状况。一道蓝光划破夜空疾射而过,穿透了白灵那虚无缥缈的身体。
也许白灵从未想到仅为血肉之躯的我们会如此顽抗,她深深低下头俯视胸前漆黑一团的黑洞,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无法确认她的表情。
但是我却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如团团烈火。
“把身体借给我,我给你力量,把这两个人大卸八块。”白灵始终没有抬头,只是走进身旁的陈一鸣,对他伸出手掌。
“我早就在等这一刻。”陈一鸣邪笑着,又冰冷地扫了我们一眼,伸出手掌与白灵的手掌相合。
一道青光从夜晚炸开,强烈的视觉反差让我眼前顿时一片空白,暂时性失明逐渐恢复之后,愕然发现被青光吞没的两个人逐渐融合为一体。
当光芒消散殆尽之后,陈一鸣走了出来,左肩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愈合,而他的眼睛里赫然出现了两个瞳仁。
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我飞奔向陈一鸣,中途捡起“判”棍,将匕首直刺向对方前胸。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我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判”棍前端的双刃匕首很顺利的插进陈一鸣胸膛。但是我却并没有为之兴奋,因为破开皮肉的陈一鸣并没有半点疼痛,甚至伤口没有留出一滴血。
惊讶逐渐被恐惧替代,眼看着陈一鸣提起左腿,然后一脚蹬在我的腹部上,异常惊人的力量如同被疾驰而来的汽车顶上,我飞出很远,口吐鲜血逐渐模糊了意志。
林乐,已经别无他法了,现在不拼劲全力我们必死无疑。
突然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我知道是刘健在试图与我完成最后契约,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已成厉鬼的他,然而眼下事已至此再也别无他法。
怎样都行。
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入全身,我猛地睁开眼睛,一跃而起,三丈多高。
我刚才倒地的位置,已经紧随一声巨响,碎石四溅,陈一鸣一脚劈在当处,岩石所砌的地面被轰开近一米深的大坑。
虽然我仍拥有朦胧的意识,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再由我控制,在空中翻身调整姿势,蓄势聚力,由上至下,一脚踹向陈一鸣额头。
居高临下加之风驰电掣,陈一鸣完全没有反映与招架,被我踢出近十米之远,直接受力的脖颈几乎转向身后,显然已经被扭断。
而然,如我所料,鬼神相助的身体非比常人,陈一鸣直立着身体从地上一下竖立起来,几乎扭成麻花的脖子咯吱一声转回远处,拍拍身上的尘土,似是毫发无伤。
“第一次通灵成功,没想到就碰到了一个通灵师为对手,真他娘太有趣了。”陈一鸣裂开嘴角,挑衅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右脚猛一蹬地,飞身冲向陈一鸣。
我仿佛感觉自己如同身处梦境,轻盈的身体在林间随意急速飞走,挥拳碎石轻而易举,而与我同样怪力相助的陈一鸣用相同的超人能力与我对抗。院中被作为战场的树林如飓风而过,一片狼藉。
而实力相当,能力如同被复制一般的我们,即使给对方造成伤害也会立刻自我修复,不知毫无间歇地打了多久,渐渐我感觉自我意识开始占据主位,而刘健所带来的能力似是逐渐减退。
在大量的精神体力消耗之下,陈一鸣的状态也明显好不到哪里,我心知真正可以分出胜负的时刻在即,拼尽全力加强攻势,而似是有所保留欲恢复气力伺机而动的陈一鸣渐渐被我压制住。
我知道这已是自己最后一次优势,如果再不见效,超负荷透支体力之后将会被直接反扑,并且一败涂地。
三把甩棍在此时已经被我使用的出神入化,以“审”为鞭抽,以“裁”为挥劈,以“判”为刺砍,在刘健的激化之下,三把神器自由切换于双手,强大多变的攻击手段另陈一鸣瞬时无所适从,频频被击中。
我举起右手中的“裁”倾尽全力劈向连连后退的陈一鸣,陈一鸣忙举起左臂抵挡,虽然骨骼立刻断裂,但是却如同敲在坚硬的钢铁上一般,“裁”被反作用力弹开。
右臂后甩之后,我握住“审”的左手紧随其后,抽向陈一鸣太阳穴,慌而不乱的陈一鸣仰头避过,急速而过的风刃划破了他的鼻尖。
身体已经倾向一侧的我,借势张开嘴咬住“审”的一截,缩回左手抽出腰间的“判”,而此时陈一鸣已经明显失去平衡避无可避。
蓝光闪耀,“判”呼啸而出,锋利的剑头刺进陈一鸣前胸,瞬间血花四溅。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凝结,陈一鸣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漫天飞舞的血滴。
随着身体倒地,陈一鸣口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睛恢复成为一个瞳仁,我知道白灵已经弃他而去,也许这就是妄图利用鬼神来满足野心之人必得的结果,往往最终会被鬼神所抛弃。
“你太天真了,单凭普通人的能力根本无法驾驭恶灵,她一直都在欺骗利用你。”郑浩走过来蹲下身子,查看陈一鸣伤势。
“不可能的!如果我死了,他们全部都会被送回去,他们需要我!”
郑浩眯起眼睛,沉思道:“那么或许白灵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她不再需要你,并且也不再对这个世界感兴趣。”
陈一鸣闻言大惊失色,全然不顾胸口血流成河,挣扎着就要起身:“这个混蛋!她是要害米怡!她之前向我保证她只要刘刚的命,不会伤害米怡的!这个骗子!混蛋!”
郑浩一把按住陈一鸣:“不要乱动,剑头没有碰触到你的心脏与动脉,立刻送医院你还有救!告诉我们她为什么要害米怡,莫非?”
“不错,白灵就是刘刚与米怡七次流产掉的孩子,连续七次被肢解,并最终无法超生的结果使成为恶灵的白灵对他们恨之入骨,所以借助我对刘刚的愤怒与通灵者的特殊体质……”陈一鸣咳出一口鲜血阻断了他的话,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全身渗出虚汗,生命垂危。
“你照看好他,米怡应该就在他办公室,我现在处于通灵状态,由我去应该没问题!”以郑浩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对付白灵,所以我决定由我去救米怡。
“你们都去!不用管我!”陈一鸣说罢,一手拔出插入胸口的利器,深红的****顿时如泉眼般涌出股股血液。
陈一鸣疯狂的举动让我们始料未及,而他却自嘲地笑道:“我必须死!只要我死了,她就必须滚回她该呆的地方,再也别想伤害米怡!”
陈一鸣对米怡的爱近乎疯狂,让身为局外人的我倍感伤怀,拥有这种爱的人应该美满甜蜜,而促使今天这种局面的错误,究竟从何而来。
我和郑浩互视一眼,心领神会,我们分头行动,我冲向后楼去找米怡,而郑浩则一把背起陈一鸣,前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