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人如果只是嫉妒她的脸,现在已经成了嫌恶又嫉妒。
尹梦蝶今夜又不能好好睡觉了,这还要好好感谢邱姑姑。要不是她那样大声告诉她们她是妓馆出身,辛凤那帮人也不会更加排挤她,秋云那些人也不会开始疏远她。还不算最坏,起码她每天还有饭吃,还能在她们梳洗完之后洗掉身上的臭汗,还能在秋云她们睡着之后醒来之前眯一会。前几天她还想邱姑姑是个实在人,现在她只觉得邱姑姑是大恶人。
入夜已有一会儿了,皇宫各处的灯笼早已经点了起来。她就借着那微弱的光,翻出庆园,躲过巡逻的内侍,隐在听风楼某个不见光的角落里,等庆园里的人都睡熟。她要是敢躲在庆园哪里,顺便来个人都会奚落她。听风楼好像是因为每年都有宫人太监死在这儿,阴气太重便没有设守卫。
静静的也好,她虽是青楼出来的,却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也从来受过这样的气。舞伎不过都是贱籍,凭什么还要分个出身?
她越想越气,脚下用足了劲儿去替栏杆,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何人在次造次?”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声音,吓得她都不知往哪里跑?只能重重地往地上一跪开始磕头,“小人错了,哪个大哥大姐就放过我吧,我不是要故意打搅你们的,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没再听到声音,她转了身就要跑,突然的一只手搭到她肩上,她回头一看,天色太黑,只能模糊看到一块绿色的石头样的东西,她只敢恨自己没能晕过去。“你是哪宫的奴仆?还不跪下?不知道你是犯了死罪吗?”她感觉被一只手指戳了脑袋,是热的,才意识到什么地跪下。也是,鬼魂哪有非逼着人下跪的?
后边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点灯。”
霎时,四周围都亮了起来,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两双黑布靴子摆在眼前,一动不动。
“你到底是哪宫的?还不回话?”
“小,小的是庆园心来的舞伎,不不,不是故意来这里的。饶,饶了我吧。”
花禄看她穿着的确是庆园的衣裳,庆园又新进了舞伎,知道她大概没说谎。看了眼一旁的人,才发话,“量你是初犯,也不计较你了。就罚你在这里跪一夜,嗯,龙烨,您在这看着她。”他那“您”发得不清不楚,不仔细听还以为是“你”。
一想到明天还要练一整天的舞,尹梦蝶反倒希望没遇到人。
她低着头,一滴一滴的泪珠倒掉到裙摆上也是可怜。他坐到她身边,拿袖子在她脸上蹭蹭,她也不躲,“喂,他走了,你可以起来会儿,我不会说的。”
尹梦蝶起身一抬头,脸上鼻涕眼泪都有的,邋遢极了。她拿出块手绢胡乱地抹了一通。“谢谢你呀,你人蛮好的嘛,”她从荷包里拿出几钱银子递给他,“小公公,算是帮我的谢礼,收下吧。”
他倒是接下了,可他怎么不记得庆园的舞伎有能力这样大方。“新来的?你很富裕吗?”
“还行吧,本姑娘可不缺钱。”在浮香院,她的银子也是第二多的。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就寝?”她深夜来此,难保不是来会情郎的?
尹梦蝶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不想?看不出来我是被赶出来的吗?小太监,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尹梦蝶见他也算成熟,可论资历,绝比不过刚刚那个年长的,又挺和善,自然就摆起架子来了。
“谁还敢赶你出来,你说话这么厉害。”
尹梦蝶把头转到一边不理人,“不想说,叫人生气。”
他拍拍她肩膀,“你要是说得有理,我可以让你先回去。而且没人敢为难你?”
她瞪大晶亮的一双眼睛盯着他,他便点点头。
虽说坦白自己是妓馆来的有些羞耻,可休息的机会摆在眼前是不能放过的,“我,我是妓馆出身的舞伎,她们是州府里选上来的人,当然是瞧不起我,不许我跟她们同桌吃饭,一个屋子睡觉,说怕我把什么病带给她们。我要等她们都睡着了才能回去,你说是不是不公平?气死我了。”
“那你身上是不是真有什么病呢?”
他那怀疑的眼神真伤人,她几乎都跳起来了,“你胡说,我清清白白一个人怎么会有病呢?你在瞎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他拱起手笑笑,“那算我得罪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他这话一说,尹梦蝶立即就起身要跑,又被他拉住,“以后受了委屈还可以来这里,不会被人发现。”
“知道了,知道了,我真走了。”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她一走,花禄就从暗处走了出来跪下,“皇上,新来的有些粗鄙,不懂规矩,老奴定交代她们好好教。这个,要不要?”
“不用了,挺有趣的,回寝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