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有白蚁这物种的1亿多年间，被别的动物和非洲入吃掉的白蚁，可以准成一座阿笊卑斯山。同样的时间里，白蚁一小口一小口吃掉的树木，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南美洲热带雨林的面积。
非洲的原野是如此空旷，所有的旅游者和史学家在非洲很难找到所谓文物古迹。非洲是人类最早的发源地之一，可是留在原野上的历史因何如此之少呢？
非洲人说，你去问白蚁。
非洲历史上一切由树木架构的象征着历史和文化的建筑，都让白蚁吃下去了，非洲的历史在白蚁肚子里。
白蚁就住在自己的土堡里。非洲原野上的土堡，是非洲最独特的景观，它是非洲人的骄傲，也让非洲人伤心落泪。
土堡的外形、大小和颜色各不相同。在多雨的地方，土堡要适合避雨，在炎热的沙漠边缘，则有高高的烟囱散热。因为天气、土质和土堡的设计者、建造者的差别，土堡也有了千姿百态和雄伟壮观。
非洲人爱吃白蚁，白蚁便吃非洲的历史，同时作为回报又筑起非洲原野上岿然吃立的土堡。
怎么不是岿然吃立呢？一只白蚁只有火柴头大小，一大群白蚁齐心合力把土堡建造到7米之高，动用的土方量达几十吨。如果用人体做比例，那么7米高的土堡对白蚁来说，就相当于它们堆砌了6000米的高山！还有几组有关火柴头大小的却又是野生动物中最善于大兵团作战、生存的数据：
大象把一棵大树推倒后，只吃掉这裸树的1/10，其余的9/10全部由白蚁吃掉。
非洲的塞伦盖蒂萆原有大约100万只角马，当它们散布四方时，你也无法估算它的数量。不过对白蚁来说，100万仅仅是个小小的家族，只能称为散兵游勇一类。
在自有白蚁这物种的1亿多年间，被别的动物和非洲人吃掉的白蚁，可以堆成一座阿尔卑斯山。同样的时间里，白蚁一小口一小口吃掉的树木，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南美洲热带雨林的面积。
如果把非洲原野上曾经有过的白蚁土堡集合起来，其范围之广远远超过世界最大的任何一个都市，如巴黎、纽约、上海等。
白蚁没有视觉，土堡内漆黑一团。土堡的漆黑世界里却住着几百万只白蚁，有无数小房间，四通八达的通道把它们连接，土堡基本属于拱形建筑，形式却自由多样，较之千篇一律的蜂窝建筑，实在叹为观止……
一个土堡的几百万只白蚁社会是怎样分工、治理的？人啊，你知道你就会汗颜了！土堡中的每一只白蚁都严格地各司其职。
大约有2呢的白蚁是兵蚁，它们的头部比较大，嘴也锋利，兵蚁又分大号兵蚁和小号兵蚁，一律雌性但失去了生殖能力，负责守卫、御敌、打仗。工蚁也分大小两种，小号工蚁负责料理家务，大号工蚁专门承担管理实施建筑施工修造的重任。它们是一些堪称杰出的建筑家，用自己的唾液搅拌泥土一点一点地建成了这巍然的土堡。土堡中央有一间地下室，离地面半米多高，室内墙壁坚厚，下面有柱子支撑，周围是一圈既小而密的洞口，十分便干守卫。这就是白蚁土堡的中枢大内白蚁王宫，深居于此的是王后和蚁王。
一个土堡的白蚁群落中，王后至高无上而且是庞然大物，身长10厘米，它的体重是侍候它的工蚁的几千倍。仅此一点就足以威震土堡了。王后的周围是永远忙碌而有序的来来去去的众多工蚁。蚁王的个头也要比工蚁大得多，但比肥胖的王后就差得太多了，蚁王从王后的头部走到尾部至少需要15秒钟。王后每天产卵3万个，卵一经排出便由工蚁及时送至另一室，由于每隔几秒钟王后就要产一次卵，所以运卵的工蚁从来不会间断。
新产的卵在王宫上面一系列相互连接的、宛如迷宫的小房间里整整齐齐地堆放着，这是土堡的孵化育婴处。三个星期后它们都变成小白蚁，小如针尖，透明若玻璃丝。为了让小白蚁吃饱，负责喂食的工蚁实在忙得焦头烂额。这里要特别再为工蚁说几句，工蚁的工作是如此繁重，在人类看来它们几乎是在服劳役一般的辛苦忙碌。即以喂食为例，何止是小白蚁，就连兵蚁也得喂，因为负有守卫之责准备打仗的兵蚁的口是用来和入侵者厮咬的，也许是不能咀嚼食物也许是让兵蚁养精蓄锐，总之兵蚁的食料也得由工蚁来喂。不过对工蚁来说，为王后和蚁王喂食责任更加重大，永远处于封闭状态中的王后和蚁王不仅靠工蚁不停地把自己吃的食物从胃里吐出来喂食，而且还要从工蚁的唾液中得到各种信息，以了解土堡内外的形势，并作出决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化合物？是谁给定的一种程序？所有的科学家都很难说得明明白白。
比方说，有蚂蚁来犯，很多兵蚁战死疆场了。喂食的工蚁从兵蚁处得到这十万火急的情报后便由唾液传达给王后。王后作出的决策是调集重兵决一死战，兵蚁就那么多，又死了那么多，兵从何来？生赶紧生！王后所产的卵几乎全部是可以醉化成兵蚁的。当然此举又是给现代科学出的难题，这是王后在排卵前就改变了这些卵的性质呢，还是排卵后用它的化学物质来转化这些卵的？另外，王后要产那么多的卵就得与蚁王几乎不停地交配，生殖力和成功率之高也始终是个谜。
为了土堡内几百万只白蚁的粮食消费，工蚁们一方面寻找食物，一方面不断幵掘隧道储存食物，有时甚至挖到土堡以外50米的地方。白蚁的主食是非洲原野上的枯枝烂叶，一个土堡中的白蚁每年吃掉半吨之多。为了帮助消化，工蚁又在孵化小白蚁的上方独辟一个蘑菇园，这里的蘑菇能生出一种酶，自然还有别的丰富营养。工蚁嚼碎枯枝落叶之后再吃几口蘑菇，既保证了营养，又加速了纤维素的消化。据称这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蘑菇，此种蘑菇只生长在白蚁造的七堡中的苈菇园里，而白蚁离开后这种蘑菇实际上便无法生存。有人说，这是上帝特许给白蚁的天国蘑菇。
蘑菇当然是美食，但蘑菇园也带来了生态环境上的问题，一是氧气的消耗激增，二是几百万只白蚁再加卜一个蓬勃生长着的蘑菇园所产生的热能如何散发？王后的指示是这样的：启动并加强空调系统，土堡的空调就是那一组烟囱。工蚁立即检查、维修，使热气从烟囱里出去，冷气从土堡底部进入。如果外面刮热风，工蚁们当即向地下潜行，最深可达45米深处的水中，一个个把水吸得鼓鼓的，再回到土堡中把水喷到墙壁上，土堡里顿时凉爽宜人。就是这些工蚁，即便在酷热的夏季也始终把土堡内的温度保持在摄氏29度上下。
非洲原野上的天堂啊！白蚁们，你们真称得上是劳碌着，却诗意地安居。
作为安居之所的土堡，又在非洲原野上聚集着，这是一种神圣的聚集，它体现着大地的完整性，完整的大地总是集合的，有各种生命。猫鼬一窝一窝地到土堡里安家，还有巨蜥、豺以及土狼、眼镜蛇等。白蚁的土堡便成了诸多生命的集合地，王后指令兵蚁们要善待客人，而借居在土堡中的动物也不妨碍白蚁的生活。当然也会发生事故，巨蜥盘踞通风道之后空气流通不畅，白蚁不会下逐客令，而是由工蚁们再行开掘。土堡中的战争总是在巨蜥和眼镜蛇之间进行的，这样的生死搏斗白蚁连观战也没有工夫，况且它们什么也看不见。
11月，非洲大地还是炎热的，不过雨季也要到了。
白蚁遵循着一种不知是谁给定的准则，即有限地利用自己的翅膀，适度地创造自己的生活，把辛苦劳累当作是一种享受。
非洲原野的雨季叩响着土堡的窗棂。
新一代的白蚁诞生了，它们长着黑黑的大眼睛和短粗的翅膀，经过一次脱壳后，它们就可以用自己的翅膀飞上天空了，为着这毕生中惟一的一次飞行所作的准备，是隆重的、典礼式的。
工蚁们在土堡底部开了一些月牙形的小洞，它们由兵蚁护卫着把土堡周围的地面淸理得千净整洁，任何可疑的虫子不得经过，一旦有闯入者，兵蚁就把它咬死并迅即拖走，它们的一丝不苟具有神圣性。天刚黑，工蚁作最后一次场地安全卫生检查。然后长着翅膀的新生的白蚁从七堡里经过新开的凯旋门似的月牙洞列队而出，几分钟后土堡上下周围有一层银光闪烁着的生机。
已经集合并准备飞去的新生白蚁都是繁殖蚁。
一个土堡的白蚁王国中只能有一个白蚁王后、一个蚁王，所以那些繁殖蚁就得自己出去闯荡，成家立业。它们在重新进入黑暗过隐居生活之前，像童话里的灰姑娘要举行一种仪式，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不过白蚁伏在夜空下的美妙惊喜也就是走出母后的土堡的短暂瞬间，起飞以后的路上极大部分便成为奉献给这片原野的牺牲。邻近土堡里的繁殖蚁也出动了，好像白蚁王国之间也派有外交使节随时互通声气一样。
起飞的时刻到了。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向远方，寻找配偶，建造新的土堡。
把新生繁殖蚁送上飞行之途的仪式，只在一年中的某个晚上举行一次。也就是说蚁后大量生下的都是工蚁和兵蚁，有繁殖力的繁殖蚁的命运便这样决定了，生在土堡中，飞到远方去。
15分钟内，新生的繁殖蚁全都飞走了。工蚁又纷纷进入土堡把月牙形的小洞封闭，门关上了。
白蚁顺风飞行，最近的可以飞到50米，远的能达几公里。当一只雌蚁落在这广阔原野的土地上时是几乎毫无痕迹的，不过它会发出一种吸引异性的特殊气息，倘有雄蚁飞过便会循息而至。雌雄白蚁会合便意味着关系确定，它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脱掉翅膀。飞行结束了，还要翅膀干什么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一处合适的地方建造家园。确定地点并不难，新婚白蚁要挖一个几十厘米的洞，雌蚁这新的王国的王后马上就要产卵了。现在，非洲历史的呑艇者它们的眼睛也毫无用处了，此后的一生便在黑暗中度过。会有一小群兵蚁、一大群工蚁和它们共建家园。这些志愿者是怎么来的，我遍査资料也没有弄明白，土堡正在崛起中。
所有飞走的白蚁中，如以几十万计，能够成为新的土堡的主人的不过是一两只而已。
繁殖蚁体内有丰富的食品储备，营养价值很高，从蚂蚁到羚羊乃至人都视为美味。更多的白蚁在它们起飞时便有猎物在不远处静候着了，也有的被草粘住，或者为多刺的灌木刺死，它们无声无息地死了。所有的土堡都不会放出哀乐。
这是土堡聚集非洲原野的又一种方式，蚂蚁成群地发亮，羚羊飞奔，灌木丛中是鸟雀多彩的羽毛，就连人也不能例外。对肯尼亚北部的波科特部族来说，土堡是他们家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把白蚁土堡当作个人的私有财产，并传子传孙。他们的富裕就是拥有更多的土堡，并用他们特殊的方法捉白蚁吃。―个大的土堡中约有200升白蚁，除去当场吃掉的之外，绝大部分带回家里，在热锅中轻轻一炒便成了波科特人的储备食品，用以节曰或待客享用。
波科特人据白蚁土堡为己有并吃白蚁的时候，被报复的种子便也埋下了。白蚁专门哨吃波科特人的各种建筑，并且能及时发现建在石头上的粮库，大嚼特嚼。
白蚁之堡啊！所有的堡垒都不可能固若金汤，大自然的所有环节都显现着吃与被吃的微妙平衡，屹立的土堡也无可避免地会成为废墟。
对白蚁土堡来说，人的力置实在太大了，他们会把一个土堡的白蚁连窝端掉，而不是遵照白蚁的规则跟兵蚁打仗。人要讲规则就好了，人的无往不胜不就是不讲规则吗？还有蚂蚁和土狼，土狼的诡计多端有点像人，它可以根据白蚁收存食物时折断的草根发现白蚁并一举捕食。土狼所吃的55是白蚁，它吃出味道了，越吃越贪婪。但密密麻麻的兵蚁会将它围住，这些兵蚁有一较长的鼻状物如枪管一样喷出味若松香的黏液，土狼最后不敌这越来越浓的松香味，悼摔而去。
白蚁保卫土堡家园某种意义上就是保卫蚁后和蚁王。在这样的时候，你找不到一只白蚁是畏葸不前的、临阵逃脱的，或者做汉奸当叛徒的。这样的生死存亡的危险很可能来自蚂蚁而不是土狼。就在白蚁和土狼大战之后，土堡的部分工事已经破损，工蚁们正在抢修时，蚂蚁大军会闪电般进袭。假如工蚁们来得及抢修，兵蚁还可以和蚂蚁作殊死之战而守住土堡，但缺口太大了，在一场互相厮咬的肉搏之后，土堡陷落了，王后和蚁王死了。
幸存的白蚁会继续生存下去，还会互相喂食，照料它们的蘑菇园。在一切如常的外表下，这个土堡已经失去灵魂，因为没有王后和蚁王繁殖后代而后继乏蚁，渐致萧条。偶尔有非洲象路过，不是好奇而是蹭鼻子解痒高高耸立的土堡塌落了，经过3~5年的自然风化，原野上便会多出一处土堡废墟。
这废墟尚有余温。
这废墟含情脉脉。
这废墟因为曾经聚集过非洲的原野，而仍在大地完整的怀抱中，作为一个群落的生命的最后一部分，堆砌着废墟的神圣，历史的一些绝不辉煌的片断。
除非塞伦盖蒂草原的草被挖尽树被砍光大象们统统死去，在一个大体完整的大地的集合中，人门还可以期待会在一年中的某一天的晚上，新的繁殖蚁幸运地回到祖上之地，土堡废墟的旁边会有一座含辛茹苦地建造的新的土堡耸立着，让人类看大地原野之上的另一种高度。
莫里斯，梅特林格在《白蚁的生活》中写道：
它们的文明，比什么文明都老，是人类在地球上出现以前最古怪、最复杂、最有才能的，在另一方面也是最合理、最能适应困难的生活环境的文明。从若干观点来看，这种文明虽然粗暴、凶恶，往往十分可厌，可是要比蜂类的文明、蚁类的文明、甚至人类自己的文明优越。
一个不太清楚的问题是：自从地球上出现人类，人的文明孕育之初，我们的始祖从森林、原野以及各种动物行为比如白蚁文明之中吸取了多少？学会了什么？
所有的昆虫似乎都离人类很近或者并不遥远。
但，白蚁的以木为生与早期人类的生活方式实在太相近了。差别只在于人砍伐森林盖自己的房子，白蚁则把屋舍的栋梁吃得千干净净。白蚁的遗憾是它并没有一种特殊的器官指示枯木可吃房梁不能吃。而在人类影子较少的地域，特别是热带，森林却铭记着白蚁的功绩：它们是森林地面的清扫者，它们把枯树烂木变成新的养料。在这里，白蚁对森林的生长、消亡与再生长的循环，负有重大而光荣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