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裹挟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轻柔地吹开米色的落地窗帘,温和的阳光顺势铺陈,带着空气里点点飞扬的尘埃光点,散落在窗下纯白的布艺沙发上。
雪朝阳沉默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他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有着耀眼的光泽,碧色眼眸里透出温和安宁的光,唇角也含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一股让人放心的体贴与温柔。
“是你……”雪朝阳顿了顿,终于迟疑地开口:“把我救到这里来的?”
“是的。”他微微一笑,半靠在沙发里,背脊挺直,显出一股从容与优雅,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我和朋友在A市旅游,在市郊发现了你。”
雪朝阳一怔,她并不知道雪安妟书房下那处地道挖得有多深,也不知道那天逃出去的门设在哪里,看眼前这人这么说,倒也算合理。她微微颔首,轻声用英语回道:“谢谢你,我叫雪朝阳。”
对面沙发上的人明显一顿,碧色眼眸里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他很快调整过来,站起身,绅士十足地伸出手朝雪朝阳一笑:“你好,我叫lingver。”
雪朝阳站起身自然地与他握手,状若随意地问:“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lingver示意她坐下,将一杯热可可轻轻推到雪朝阳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做了个请的姿势,方才淡淡一笑:“M国。”
雪朝阳端着杯子的手明显一抖,险些洒出来,但是从小的礼仪熏陶让她很快调整好仪态,最终她只是抿了一口热可可,一言不发。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昨天我们乘坐私人飞机回国,不幸的是飞机似乎出了点小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呢。”lingver仍然笑得和气,彷佛上世纪优雅的贵族,充满了绅士风度:“很抱歉这样冒昧带你回M国,但是公司遇到了点问题,老板催得急,我不得不提前结束了在C国的假期。”
雪朝阳似乎想说点什么,她想问自己要怎么回去,但是突然想起自从进入那深黑的地底时,她的身份证、护照等证件都交给了雪安妟。她想问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在A市旅游就那么轻易地遇到自己。然而她终究一句也没有问,世家的身份在M国不知道管不管用,雪家在国内情势如何,她也是一无所知,这一切都让她不敢贸然行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一个人晕倒在荒野,但请你相信我不是坏人,如果你不便说出原由,我也不会有过多的好奇心。”lingver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犹豫,友好而客气地笑道:“不嫌弃的话,暂时住在这里吧,我愿意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非常感谢你。”雪朝阳由衷地道谢,一双明眸里有了点色彩,她终于微笑道:“我会和大使馆联系的,在我补办好证件回国之前,需要麻烦你了。”她想着,休息好了去周围看看,有没有餐厅之类的需要乐手,等攒够了回国的费用,再想办法联系雪家。
lingver一笑,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随后告知了雪朝阳一些生活方面的事宜,便转身出门了,似乎是要忙什么公事。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雪朝阳方才舒了口气。
她颓然瘫倒在沙发上,抬起纤细的手指掩住垂下的眼睫,深深吸气,弧度漂亮的眼角蓦然滑下透明的泪珠。
她不敢回想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发生的一切,雪安妟的承诺破绽百出,也是让人一阵后怕。现在异国他乡,她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甚至不敢立刻跟雪家联系。尽管她表现出了古老世家血脉应有的变通和能力,但是她知道自己毕竟能力太过微末。她不知道雪家现在如何,不知道雪安妟到底掌控了多少实权。
似乎从她逃出地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许多。年少的依赖情感最终成为了压制她的一把利剑。许多事情,她仍不敢细想。
过去的十八年里,她的人生一片光明平坦。
她活得顺心如意,想要做什么也是顺风顺水,父母依着她的意愿。虽然后来提出要与墨家联姻,但是还好,还有自己深爱的人在身边,愿意和自己一起走。
但是。
他并未做过任何实质的承诺,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的推测和想象。
她的三叔,大概是有别的喜欢的人吧。
她的眼角,慢慢滑落滚烫的泪珠,积聚成线,趁着洒落进室内的阳光,尤为晶莹,也尤为刺眼。
这一切,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
C国,雪宅。
雪安妟安然坐在琴凳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钢琴光滑流畅的表面,淡淡地瞥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哑奴,漫声道:“她呢?”
两名哑奴均是浑身一颤,其中一人拿出事先写好的纸条,双手举过头顶,交呈给雪安妟。
雪安妟淡色的眸子极快地扫过纸上的内容,神色晦暗莫名,辗转几圈之后,缓缓站起身来:“这里还是照常整理,你们退下吧。”
哑奴忙起身,弓着身子飞快走进阴影里不见了。
雪安妟抬眼,顺着极深极长的阶梯走廊远远看去,目光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这座暗室存在了半个世纪之久,算是雪家不俗的底蕴之一,多年前雪家前任家主,也就是他的养父告知于他,至今不曾有其他人发现过。雪朝阳逃出去的门通向离雪家很远的一处山脚,雪家独有的阵式使得这里被很好地隐藏,雪安妟并不担心会暴露这个应急的藏身之所。
只是,雪朝阳竟能如此沉稳安排,最终逃出了这里,倒还真是让他有点诧异。
到底是骨子里流着雪家的血液吗,即使从小在顺境中长大,自救的本领还是与生俱来。
“呵,”想到此,雪安妟唇角溢出一缕冷笑,沉寂的双眸里也透出无言的暗潮与寒冷:“正统血脉,我倒要看看究竟优势是否到了逆天的地步。”
他大步出了房间,极快地走向书房的出口,眼里满是沉着的乌光,透出一抹志在必得的从容。
是时候,加快步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