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瑾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眸光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墨林推门进来,他方才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墨林:“她今天去哪了?”
墨林观察了一下墨瑾的神色,斟酌片刻,低声道:“夫人今天上午和慕容少爷一起出去了,没有让人跟着。”
墨瑾皱眉,一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沉默良久。
墨林走过来两步,靠近墨瑾,垂手立在他身边,也不多话。
“墨林,”墨瑾慢慢抬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但眼里却带了化不开的浓烈深沉,他沉声道:“去查她的身份。”
墨林一时有些疑惑,雪朝阳的身份和资料,他们不都有吗?却在触及到墨瑾深沉的目光时骤然明白过来,这个发现超出他的预测,就连沉稳如墨林,也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来。然而墨瑾神色不变,只是眸光暗转,眼里暗华流动,透不出一丝光来。
“……是。”墨林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行礼退下。
墨瑾慢慢闭上眼,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即使怀疑她的身份,但只要在没有牵扯到墨家的利益、没有影响到雪墨两家的合作之前,他都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毕竟雪家也知道墨家的实力,如果是刻意这么做,那么谁也得不到好处。但是……墨瑾慢慢皱起眉头,那人的眼神、那人的笑容、那人的哭泣,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他发现自己已经难以从那人身上分离开视线,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在乎,还有心口传来的酸涩温暖,复杂交织的感觉。
这其实并不算一个好的征兆,即使她是真的雪朝阳,对她太过在乎,也于墨家有害无益。然而控制不住……墨瑾无奈地想,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到这时候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那个人,已然是动了心了。所以知道那人的身份就尤为重要,他可不想某天醒过来身边就没人了,或者那人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跑了。
几乎可以预见,她说答应了不能让别人碰自己身子的那个人,就是她好几次做梦叫着的那个名字,那个“安安”。墨瑾在朝歌说出来的一瞬间几乎就要脱口问出,但是知道自己不能把她逼得太急,只得慢慢咬牙忍了。
墨瑾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心里有了决定,脚步轻快地出门吃饭。
…………
墨色深夜,紧闭的大门,长长的石阶一直延伸到最深处的地底,昏黄灯光,透出无尽可怖深沉。
雪朝阳靠坐在钢琴一侧的地上,伸手抱住曲起的双腿,埋首其中。门外的两个哑奴对视一眼,将食物放在门口,无声退去。
冷,无尽的冷。沉默有如无形的利刃,将室内与室外冷漠地分割,只余下满室寂静幽深。
雪朝阳慢慢抱紧自己,原本就白皙的肌肤久未见阳光,露出不自然的苍白颜色。她耳侧的碎发已经很久没有专属的发型师打理,显得有些凌乱琐碎。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对身周的一切恐惧极了。
三叔说会救她出来,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她已然忘了,只记得自己感动的心情,以及心中某种不可言说的雀跃。然后,他带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始一进来她觉得新奇极了,这个地方极为隐秘,好似古代某位纨绔子弟用来金屋藏娇的密室。她为自己的形容失笑,却按捺不住逃离的兴奋。然后雪安晏说,让她暂时住在这里,等他平息了外面的风波,就会带她出去。
她信了。
然而,自他带她来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期间,雪朝阳只见过雪安晏三次。
这里只有两个照顾她日常饮食起居的哑奴,没人跟她说话,她也不能给雪安晏打电话,在这幽深的地底,她的手机都没有信号。然后她看到了这里的钢琴,之前的一段时间,她一度以为是雪安晏特意为她准备的,心中雀跃了好久。然后,她就看到了钢琴上被磨损的痕迹,虽然每天都被那两个哑奴擦拭得很干净,然而仍不能掩饰那一圈光润。那分明是被人弹奏很久之后留下的痕迹。
并且,室内的房间上挂着一把制作精美的小提琴,出自名家,是Y国几年前发行的限量版,造价不菲。当时她还在E国留学,虽然自己喜欢钢琴,但也对小提琴有所了解,原本雪安晟就想送一把一模一样的给她的,但是被自己说了一句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对方就作罢了。为此两人甚至还闹过矛盾,雪朝阳记得尤为清楚。
这里以前必然住着另一个人,另一个……跟雪安晏亲密,然而自己却从未听说过的人。那么到底住过谁?他跟雪安晏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又不在了?
雪朝阳心中有很多疑问,很多烦恼,然而无处言说,无处发泄。无尽的沉默几乎要将她逼疯,她甚至朝那两个哑奴发过脾气,然而他们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最后将报刊杂志或者下载好的视频放在雪朝阳的旁边,沉默地退下。
这种环境与极端的情绪无处发泄,最后只化作无尽的恐惧。
她很害怕,怕自己以后也会变得像那两个哑奴一样,再也不会说话,再也说不出话。而更可怕的是,自己此前并未来过这里,然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熟悉,透着一种古怪而又陌生、可怕而又亲切的熟悉感。
我必须自救了。雪朝阳冷静地想。
她抬起眼,一双漂亮精致的眸子里透出某种坚毅的光,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深沉,承受着无尽压力。慢慢地,有晶莹透明的液体滑落,乍看去竟美丽极了。这与朝歌不同,朝歌的美总透着与世隔绝的纯净与无措,甚少能在其中看到痛苦与哀伤。雪朝阳的美更近乎是一种蜕变,沉默冷静、脆弱坚毅,复杂而又矛盾。
她慢慢起身,缓缓向门边走去。近段时间的甚少的进食让她脚步有些虚浮,身子也显出骨架的轮廓来,比之两月前瘦弱了很多。
然而她脚步坚定,一步一步,逐渐走到了门边,慢慢俯下身,端起了托盘里的食物。随即擦干眼泪,垂下眼睫,往室内的餐厅走去。
门外时光,深沉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