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老鼠
炼金之阵还未完全结束,天空的裂空依然没有闭合。而强大的怪物,却是在这个时刻抢先实体化。
灰色头炮深深遮住面容,阿星着急而不安,面对那一只魔兽,满头大汗。
他怕死,如果可以,他想活下去,哪怕只是多上一秒钟。可他又不得不相信,此时此刻,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他的一切,会因为这只彻底具体化的魔兽而结束。
过往的一切疯狂闪过脑海,有哭,有笑,有泪,有爱。他看到了很多早已不在的人,也看到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那些罪孽。那些记忆,或完整或片断,一闪而过,看似如此久远,却仿佛就在昨天。
阿星感到轻松,一直回避的死亡,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轻松很多。
他有遗憾,也有不甘,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以往所在意的那一切,在死亡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
然后,这个杀过人的男人慢慢闭上眼睛,面对魔兽这一次呼啸而来的巨爪,放弃了挣扎。
锻造师在那边呼喊,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可在阿星的世界,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喊,越来越小,仿佛宁静的世界吹过一阵温柔的春风,舒服而暖心。
阿星觉得已经足够了,至少他死的时候,还有人愿意为自己哭泣。
一旁的弓箭手也是如此,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倔强,阿星才会陷入现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果阿星死去,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商人不忍再看,深知结局,不由的转过视线。
然后……
“呵呵,好像蛮热闹的,你们好呀。”自信而又些俏皮的声音。
当佣兵几人意识到声音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躁动的元素,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连那一只几乎要拍过阿星脑袋的魔兽,也是不由的停下了动作。
众人诧异而不解,充满疑惑。很难想象,明明启玉已经完全破碎,为什么来自虚空的元素会瞬间变得如此安分。
更可怕的是,炼金之阵已然结束,可天空之上,那一个显目的裂空依然存在。似乎有别的什么力量,轻而易举的支撑着。
然后,还是阿星首先反应过来,这个被灰色长袍遮住面容的男人,当他注意到裂空之后的身影,顿时满脸惊愕,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危险而致命的虚空,竟然存在人类。
随后,弓箭手和锻造师也是注意到了冬冬的存在,法阵之外的商人也是如此。
也像炼金术士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三人不会相信,那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人,居然真的活在虚空。
“…………怎么会?!”弓箭手张大眼睛,暗暗问着自己,有些惊恐,有些忌讳。
一旁的锻造师也是如此,过往的印象让他深信,能够活在虚空的,只有属于虚空的魔兽。渺小的人类,在致命的虚空面前,那就是蚂蚁,真的不是一般的脆弱。
可事实摆在眼前,魁梧的石泉还是不得不相信,那一个女人,真的活在虚空。
比起不敢相信的石泉和齐悦,阿星的观察要细心很多。他注意到,在裂空之后,那个女人附近的元素及其平静,没有一丝躁动的痕迹。
————因为这个女人吗?
看了一眼身前似乎石化了的魔兽,阿星暗暗问着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因为这个问题,阿星背脊一阵发凉。难以想象,一个人类,到底需要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才可以在危险的虚空如此轻松的活着。
裂空之后,冬冬似乎不怎么喜欢佣兵那一个个看着怪物般的眼神:“拜托,人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你们的眼神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阿星听了,眉头皱的更紧。
他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不能确定,那种有点天真的口吻,到底是这个女人刻意装饰出来的,还是她原本就有的个性。
接下来,众人沉默,一时无言。
看到这样的反应,冬冬笑的很干,甚是无奈:“好嘛,都成哑巴了。哎。”
“你是谁?”沉默过后,阿星小心翼翼,问了一个最为实际的问题。
“能不能有点创意啊,老是你是谁你是谁的。”冬冬说:“搞的人家很危险一样。”
众人:“………………”
阿星有点崩溃,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跟一个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十六岁的小女孩在打交道。一旁的锻造师和弓箭手也是这种感觉。看起来明明是那样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可说出来的话……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现在就活在虚空,他们一点也不怀疑,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孩。
看到众人又是一阵错愕,冬冬似乎有了压力,苦笑连连。
好嘛,又是这种眼神。
“那什么……”冬冬想了一下:“那个笨蛋是不是你们的人?”
阿星听了,先是呆了一下,随即马上明白过来:“——Z?”
锻造师和弓箭手一下子激动起来,特别是弓箭手,刚刚绝望的眼眸,又一次充满希望。
冬冬眉头微皱:“原来你们还不知道……”欲言又止,她随意的笑了一下:“Z就Z吧,反正这家伙现在是死了。”
当三人听到战士已经死去的消息,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拉回地狱。
“不过,应该还有机会。没错的话,你们应该有凤凰令吧。”
凤凰令?!
阿星马上转过视线,那双神秘的眼睛,紧紧盯着法阵之外的商人。
因为炼金术士这样的举动,锻造师和弓箭手也随即反应过来。在他们看来,也许天骥要求商人押送的货物,就是那个奇怪女人口中的凤凰令。
他们知道凤凰令,那是四大神器中的一个,传说据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从前就留在天骥的圣殿,后来不知所踪。
胖商人不禁退了一步,三人那边赤裸裸的眼神,着实有些吓人。
事实上,商人也是一知半解,不敢确信,天骥要求押送的货物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凤凰令:“……我……我去看看。”说完,他小心的转过身,深怕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动作,引起这些佣兵的猜忌。
然后,裂空之中的女人随意的挥了挥手,那一个被元素悬浮在空的尸体漂了过来。
失去的左臂,胸膛触目惊心的伤口,血肉模糊的身体伤痕累累,就连那一身厚实的铠甲,也只剩下最后几段,孤零零的穿戴在男人的身上。
弓箭手下意识的捂住嘴巴,那双柔美的眼眸,渐渐泛红,热泪盈眶。
锻造师同样的悲伤,不同的是,他更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战士居然死的如此凄惨。
而灰袍之下的炼金术士,他所在意的却不单单是这些……
但他什么也表示,只是静静的上前一步,轻轻接住从裂空飘落下来的战士。
“好了,这家伙能不能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我走了哈。”
说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个裂空就已悄然闭合,就像冬冬的突然出现,她的离开,也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紧接着,因为冬冬临走之前的有意为之,当那一片类似羽毛一样的东西飘落到一动不动的魔兽身上,仿佛一种风化,悄无声息之中,巨大的怪物不断消散,细化成沙。不过一会儿,庞大的魔兽无影无踪,所能看到的,只有随风飞舞的那漫天黄沙。
那个女人……
到底是谁?
同样的疑问出现在三人的心中,猜不透,想不明。
当然,他们现在没时间猜疑这些,目前最重要的情况,还是重生战士为主。自然,他们的希望全部放在冬冬口中的凤凰令。
接下来,阿星将遍体鳞伤的战士轻轻放在沙地上,他很快发现,那致命的一击就来自胸膛的剑气斩。这种剑气很奇怪,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元素加持过的武器能够造成的,要知道,就在胸膛的伤口处,直到现在,还有丝丝诡异的黑色粒子,在一点点的飘荡。
阿星好像知道这些黑色粒子是什么,所以眉头深锁,神色凝重。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锻造师注意到了炼金术士表情的变化,不知觉也有些担心。
他知道,一旦阿星出现这种表情,事情往往相当麻烦。
弓箭手呆在战士的身边,剔透的眼泪不争气的流过面容。她的心中只有不舍和悲伤,没有情绪,更没有心情,还要在意阿星神态的转变。
阿星只是摇摇头,好像不敢确信:“不,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锻造师虽然比较简单,但这代表他就是傻瓜。他自然知道这是阿星的托词,但他没有多问,如果炼金术士想说,到时候自然会说。
然后,大概过了三五分钟的样子,离开的商人,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出事了,”商人气喘吁吁,十分紧张:“天骥的货物……不、不见了……”
“不见了?!”锻造师当时就急了:“不是有专人看管的吗?!怎么会不见了?”
商人表情尴尬:“可能是刚刚的魔兽,很、很多工人都跑了。”他的意思是,应该是刚才的混乱,很多货物都被抢走了,其中就包括天骥。
阿星看了商人一眼,应该是相信商人所言非虚,想了想,冷静的说:“……这些工人,你熟悉吗?”
商人楞了楞,不是很明白阿星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新人加入过商队,特别是那些并不本分的家伙。”
商人摇摇头:“刚刚那种情况,早已没有好人坏人的分别。他们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贫民,为了填饱肚子或是养活家人,才加入如此危险的商队。为了活下去,他们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
商人想说,天骥的货物就算是其中某个工人拿走的,也不见得就能确定是谁。
在那种谁也顾不了谁的情况下,拿的多就是赢,活下去才是真理,谁还会去在意什么好与不好,对与不对。
阿星应该认同商人的观点,但他并不是完全赞同,因为那件货物不是普通的商品,而是归属天骥的东西。单单是天骥这两个就可以吓退很多人,就算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也没有人会刻意接近,甚至是会有意避开。
这样的话,胆敢拿走天骥的东西,那些人,必然属于流浪死徒,至少不会是什么本分的老实人。
商人半信半疑,在他看来,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但炼金术士好歹出给了一个方向,既然如此,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所以,胖商人稍微想了想,脑海中很快浮现了第一人选:“呃,按照你的猜想,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那个瘦子……他叫什么来着……”
商人一时还真想不起,只知道,很多人都喊他外号,好像是老鼠。
“老鼠?”
商人点点头:“他叫什么真忘记了,只知道,他坐过牢,犯过事,好像就是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说到这里,商人有意补充了一句:“这家伙别看他瘦小,胆子倒是挺大的,专偷富豪,据说那次出事了,就是因为偷了天骥的某个富豪。”
炼金术士听了,似乎有了一些想法,间而说到:“……现在有他的东西?他碰过的东西也可以。”
“有倒是有……只是……这有什么用吗?”
炼金术士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目光放在一旁的弓箭手身上。
因为阿星这样的举动,锻造师应该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安:“齐悦中了你的【灰鸦】,根本不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星就是接了下来:“只要献祭一个灵魂就可以。”
简单的一句话,尽显冷酷。那是杀人者的坦然,一种习以为常的疯狂。
锻造师不喜欢这样的炼金术士,就像第一次遇见这家伙一样,此时此刻,阿星给石泉的感觉,又是如冰的寒冷,如夜的黑暗。
一条人命,从他口中说出来,是这样的不屑一顾,就像一只什么也不是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