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走后，第二天钟经理便将王小姐挑上的样衣寄了出去，难得地用了一次最贵的顺丰快递。寄了样衣看着少了小部分的样衣展厅，钟经理发现或者真需要加大开发力度，他招来设计师小吴进了他的伊兰特向市中心开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休息室，只有二十平方的样子，四周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料样板，东面是一张办公桌，南面和北面摆了两张沙发，中间是一张小茶几，西面是门。钟经理坐在南面的沙发上，钟经理的右边是设计师小吴，北面是这间休息室的主人陈总，他在忙着给钟经理泡茶。
陈总叫陈晓锋，是钟经理两年前的员工，离开钟经理后自己开了间面料公司，这次，钟经理便是带着设计师小吴前来看面料的。
“钟哥啊，我可见到你了，打你电话约你喝酒你不来，约你吃饭你不来，约你去玩你不来，我说你都在干什么啊。”坐在沙发对面的陈总埋怨说。
“实在不好意思，小……陈总，最近太忙了。”钟经理表情讪讪地说。过去的小陈已经是现在的陈总，钟经理叫得有些不自然。
“忙个鬼啊，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估计若不是来看面料，还真见不到你。”陈总将泡好的茶倒进钟经理的杯子，是淡淡的黄色，飘着和钟经理会议室里一样的香味。
小吴抓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想和钟经理的对比一番，却想不起何时喝过钟经理泡的茶。
钟经理四处打量着这个小小个休息室，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比起他的会议室小了可不止一倍，连这沙发也没他的坐着舒服，泡茶的技术只有他的一半。
“最近生意怎么样？”钟经理抓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表情认真了起来，茶的味道和他预想的一样。
“一般般吧，算不得好，比我预期的还要少一些。”陈总提起茶壶给钟经理和小吴的杯子添满。
“怎么个一般法？”钟经理知道一般是个谦虚折中的说法，也可能很好，也可能很差，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差的答案。
“一个季度二十五万米左右吧，我的预期是至少能做个五十万。”陈总悠悠地说。
钟经理一顿，一个数字立即在钟经理脑海里浮现出来，一米面料按保守利润三块，二十五万就是七十五万，除去开发成本三十万，一个季度就有四十五万的利润，一年分春夏和秋冬两季，也就是至少有九十万的利润。钟经理腾地心里翻起一股甜的酸的咸的味道，表情讪讪地有惊讶有羡慕还参杂着一丝丝妒忌和后悔，只觉得这间小小的休息室比起他的会议室顷刻间宽敞了许多。
他抓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表情轻松起来，嫉妒羡慕终于全部变成了赞赏，“嘿，做得不错啊。”
“过奖！过奖！这可都是跟钟哥你学的。”气氛瞬间在钟经理的一句话中轻松起来了。
小小的休息室里开始聊起了房租，小孩子的学费，中国经济现状的发展方向和大米的价格有着直接的关系，奥巴马领导下的美国下一次要打谁……
钟经理又滔滔不绝了起来，他挥着双手，眉飞色舞。钟经理的演讲非常精彩，陈总不时地点点头，小吴终于在陈总点头的模样上看到几分小李的影子，找到了陈总曾经是钟经理的员工的证据。
钟经理边说边留意着手机上的时间，趁着陈总泡茶的空隙悄悄地移动到他的手机上，指尖看似无意地在手机上编辑着一个“1”并悄悄地发送出去，信息是接收人是钟经理的老婆夏天，信息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1”，这是小吴经过多次的观察总结得出的，“1”既是第一号方案，意思是一个小时后给我打电话。除了第一号方案，还有第二，第三号方案，其所用的暗语都是一个简单的数字“2”和“3”，其中第一号方案用得最多。
“我听说你那边的房子比较便宜一些，我想扩大规模，找个大些的办公点，钟哥有什么好介绍的。”陈总放下茶壶。
“你这里做得这么好，就不要搬了，影响风水。”钟经理表情诚恳。
“呵呵，我不信这个，只要位置合适，够宽敞随时可以搬。”
“那我帮你留意一下，对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看看样板吧。”钟经理指了指挂钟上的时间，抓起跟前的茶杯一口喝完，小吴也跟着将茶杯里的茶一口喝完。
“好。”陈总站了起来，将钟经理和小吴领进样板房。
这是一间和休息室一样大小的房间，四周挂满了花花绿绿的面料样板，钟经理对小吴摆摆手，自顾自地挑起样板来，小吴一看神情一窒立马精神起来了，这是对小吴的暗号，意思是抓紧时间。
钟经理挑样板和在市场买菜一样爽快，极少问价格，只要好看就会一把抓起递给小吴。因为价格最后会由他老婆来谈，陈总在一旁记录着钟经理挑中的样板。
样板不算多，钟经理只花了半个小时，他悄悄地又给他老婆发了个“1”，重复的数字是马上执行。电话适时地响起来了，钟经理自然地拿起电话：“喂！怎么了？啊！怎么那么粗心！好吧，好，我就回去。”
关了电话钟经理抬起头看着陈总说：“陈总啊，我得走了，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啊，还没吃饭呢？吃完饭在走吧。”陈总站了起来着急说。
“改天吧，有的是机会，是家里那位忘带钥匙进不了门，老婆孩子都在外等着我回去呢。”钟经理露出惋惜的表情。
陈总露出了更加惋惜的表情，像是篮球迷错过了NBA季后赛的总决赛，足球迷错过了世界杯。但他的表情是真诚的，像是个成功的学生在努力地要报答他的老师，他有些怀疑地看着钟经理，钟经理做出了个无奈的摊手动作，不习惯说慌的他样子滑稽可笑，小吴的表情里藏着挪揄的偷笑，微笑的脸上有几分讽刺和许多鄙夷。
“好吧，但下次约你的时候不许找借口啊。”陈总只能妥协了。
“一定！”钟经理的保证说得简洁有力掷地有声，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次酩酊大醉，或者一次彻夜狂欢。
陈总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钟经理送到电梯口。他把一张名片递给小吴，又冲钟经理挥了挥手，说：“钟哥，常来坐啊。”
“会的，会的。”钟经理微笑着进了电梯。
电梯的门合上了，也合上了钟经理脸上的笑容，镜子般光滑的不锈钢材质上照着钟经理冷冷的沉默表情，他在思考。小吴不敢做声，心里却对钟经理只挑了少少的几块面料感到不满意。他已经不想再用库存的面料。
“他们家的面料太贵了，我们用不起。”钟经理仿佛知道小吴心中所想。
小吴习惯地点点头，没有出声。
走出电梯，钟经理取了车对小吴招了招手，小吴走了过去上了车。钟经理却对小吴是走过来而不是小跑过来感到不满意，淡淡地说了句，“反应快些！”
小吴点头，钟经理的不明火焰又冒出来了，他沉郁着，双手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又对二十四块的停车费皱起了眉，“二十四块足够我调一块面料了呢？”他轻轻沉声叨念着付了钱。
这时正是下班的高峰，路上极其拥挤，钟经理的眉头更深了，小吴看到他的手几次徘徊在方向盘的鸣笛键上，却是始终不敢按下去。钟经理想起了家乡的路，可以随便地按鸣笛健，可以悠然不限速地开，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没有交警没有红绿灯，没有罚款。这个城市已经太过压抑。
但钟经理的表情却忽然轻松了，紧锁的眉头像是找到了开锁的钥匙，好似被大风吹了乌云露出灿烂的阳光，车子里响起了凤凰传奇的《最炫名族风》他悠然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城市的繁华和喧嚣，像一个刚刚进城打工的外乡仔，有着超现实的理想。
小吴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麻木着表情，他只想早些下班，早些回到他的出租屋，他开始想念冰箱里昨天剩下的半只烤鸭，半瓶啤酒。他在路的对面看到了地铁的标志，“经理，我就在这下吧，对面有地铁。”
“也好，小心点。”钟经理哼着曲儿打开了门锁。
小吴打开车门，穿过拥挤的公路，像一条在石缝里穿梭畅游的鱼，奔向地铁，奔向冰箱里的烤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