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冷风劲袭的玉骨村里,除了呼啸不停的风声,凌乱不堪的场面,早已瞧不见一丝生气,清冷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傻了眼似得立在一座荒废的宅子前。大门上的鲜血十分醒目,气氛诡异得如同地狱般。
她一身布裳已是破破烂烂,脸上沾满淤泥,甚是狼狈。只有那双美瞳在月光的衬托下,还显得格外的明净透彻。
忽明忽暗的灯笼从她手中滑落,少女冲到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前,用力拍打,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爹爹,爹爹......”
凄凉的声音,透出她绝望无助的心情。
“你就是凤殇?”冷冷的男音在这不详的夜中响起,她猛然转身,盯着离自己仅十步之遥的一个身影,带着一丝害怕点点头,倏地,却又摇头。
那身影缓缓靠近过来,少女瑟瑟发抖的身子蜷缩到门角处,双手使劲摇摆,“你不要过来,我不是凤殇,我不是,你不要过来......”
男子半蹲下身,足足看了她半个时辰后轻叹一口气,双手稳实的放在女孩的秀肩上,声音转为柔和,“是我来晚了,你别怕,你爹爹虽然死了,但还有我,凤殇!”
少女微抬眼眸,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此人的模样,年约二十岁上下,一袭雪白的长袍拖至地面,衣袂飘飘犹如仙人般。黑发如瀑般披洒而下,面容生得极致,朗目疏眉。目光温润和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颦一举,掩不住自然散发的雍容矜贵。
明明看着不像是坏人,可凤殇心里仍旧害怕至极。这些年的东躲西藏,早就让她对除了爹爹以外的任何人,产生了抵制的情感。
瞅着凤殇害怕的眼神,男子似乎明白了凤殇的顾虑,从她腰间取下名叫“元灵”的铃铛,“这是孟门山弟子所配之物,你爹爹,应该是孟门弟子。元灵生性具有灵气,但凡有邪恶之心的人或是妖魔靠近,就会发出叮铛之声。”
凤殇茫然的点点头,疑惑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而奇怪的是这个铃铛竟是如此安静,难道他,并不是坏人。
“我叫青阳煜烨!也曾是孟门弟子,几年前离山闯荡,话说回来,我和你爹爹是同门师兄弟,你算是我的师侄了。”青阳煜烨淡笑而道,脸上平淡得出奇,令凤殇看不出一丝真,亦看不出一丝假。
虽然此话是骗她的,也属善心之举,毕竟,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和恐惧的眼神,他于心不忍。
“青阳煜烨!”哆哆嗦嗦的低吟他方才口中而出的名字,她将头埋至膝间,显得十分沮丧,“为什么,为什么和我相关的人,总会死去。”
青阳煜烨神色一沉,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忧心,缓缓直起身子,脸上的神情与方才迥然不同,“因为,你是一个和九州大地连在一起的女子,因为,你叫凤殇!”
......
“我虽叫凤殇,可为何会和九州大地连在一起,我只是个普通人!”沉默了许久,凤殇才抬起头来开口说到,语气中有种质问他的意思。
其实这句话,凤殇是违心而说,因为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普通人,不仅妖魔鬼怪找她,就连凡间很多人也在四处寻她,甚至还有扬言杀她之人,可怜的爹爹只能带着她东躲西藏,好似这人间,已经没有她立足的地方了。
而这一切的归根结底,全因为她出生的那一日。
她原本是九州之青州兀国的公主,她出生的那日傍晚,九州原本暗淡的天空忽然彩霞满天,流光溢彩。兀国皇宫中,红光冲天,耀眼夺目,实为百年难见的大祥之兆。九州大地持续了两百年的雾霾,也在这晚,画上了终结符。
她,以福星的身份受青州万民敬仰。普天之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凤殇容颜倾天下,得而幸者人中皇。这句话的意思,无不印证着九州之中,谁得凤殇,既为人皇!
可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拥有这样的身份,却并不是一件幸事。那些带着目的前来向兀皇提亲的各州诸侯及各路人士,已把青州的草木踏平。那些深怕凤殇寓言成真却又自知得不到凤殇之人,只能暗地里派人刺杀她,以防他人得到她,继而得天下!
更令她身边的人想不通的,就是连一些妖魔鬼怪,也会自动找上门来,常常出没在她附近,想把她占为己有。
所幸,兀皇一心只为保护他这唯一的女儿,一直将凤殇养于深闺不让人接触,她靠着修道的国师护佑才得以长大。
皇宫中的人,也不知这位传奇的公主是何模样,只知道,在这青州兀国的皇宫中,有着这样一位不得人所见的公主。
她以为,自己这一世就这样在他人的庇护下直至老死。
然而,无论怎么躲,还是躲不过命中的劫数,她仍是给身边之人招来了祸事。五年前,国师因为她,被一个找上门来的花妖杀死,包括她的父皇,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没能逃过此劫。她依靠国师留给她的法杖,一路西逃,直到遇上了孟门弟子赤凡,已经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她终被他救下。
从此,赤凡以爹爹的身份守护她,她以赤凡的女儿来躲避他人的追踪。只是那些妖魔鬼怪,还是能凭着气味,找到他们。
想着自己的身世,一路走来的悲惨路程,凤殇忍不住低声抽泣,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款款滴落,看得青阳煜烨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早已听说过她的故事,也深知如今的她身边再无一个可依赖之人,独自过活恐怕是凶多吉少,而那“元灵”的灵气,也在随着赤凡的死渐渐消失,所谓的“元灵”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了。
“我带你走!”青阳煜烨伸出自己的手掌,摆在她眼前,凤殇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半天,终是摇头而道:“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去天池山,爹爹曾说,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就去天池山!”
青阳煜烨闻言心中一惊,收回自己的手,略有些担忧,“天池山,那是神仙圣地,除了得道之人,没人上得去,但凡想去的凡人,都是一去不回,凶多吉少!连尸身都找不到。”
凤殇缓缓由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双目望向西方天池山的方向,并未被他口中的天池山吓到。其实她早就听爹爹说过,天池山是个凡人和妖魔鬼怪都上不去的地方,爹爹是孟门弟子,也是行善修道之人,曾经也欲带她上去而前去探路,最后非但没有成功,还历经万难下此山,凤殇在山下整整等了七天七夜,等回的是爹爹浑身伤痕累累,元气大伤,从此也一病不起。
爹爹深知不能在保护她,所以搬到了这个被人称为鬼地的玉骨村,因为这里,常有鬼怪出没,不会有人前来。爹爹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铃铛“元灵”保护这座宅子不受鬼怪侵扰。
前几日,爹爹掐算到今夜会有厉害的妖魔找上门,叫她离开躲避。走前,爹爹将“元灵”交给她并对她说,一定去天池山,除了上天池山,她别无选择,就算用命搏一搏,也得去试试。
路上,她反复掂量爹爹这句话,看着手中的“元灵”发烫显现红光,终是放心不下特意赶回。可当她赶到并看到大门上的血迹时,就知道爹爹已经遇难。爹爹早就知道逃不过了,所以才会将“元灵”交给她,而自己留在这里应付妖魔,只为给她争取时间。
想到这儿,眼眶再次湿润。
“凤殇,你......”青阳煜烨轻声开口,却被凤殇打断,“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定要去天池山,若上得去,是我大幸,倘若遭遇不测,也属我命该如此!这九州之中,早已没凤殇的家了。”
“你果真要去天池山?”青阳煜烨再次起唇,此次却带有怀疑的态度,无论世间的人如何传说她,可现在看到她,也只觉得她只是个凡人,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凤殇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眼中的那份坚定落入青阳煜烨眼中,变成了一种强大的吸引力。他可是九州之豫州的太子,为了找她走访各州多年,就是想把她带回去。想看看,那句传言是否属实,得到她,即为人皇。
可不知为何,如今真找到了她,却不想带她回去,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一股力量,能拖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不加思索的,他牵起凤殇冰凉的手,“我同你一起!至少让我送你上山。”
“可是,天池山凡人上不去!”凤殇用力收回自己的手,她并不想无辜的人再因为她而失去性命。她身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人了。
“没关系!”
“万一,给你带来祸事怎么办!”
“没关系!”
“可是…可是你会死诶!”无力的垂下头,此句话凤殇声音降低了许多,小得连她自己也没听清楚。
“也没关系!”
举目抬首,凤殇傻愣愣的看着青阳煜烨侧面依旧俊美的脸颊,有些疑惑,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他却执意要跟着她呢!难道他不明白,跟着她,只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可为什么自己的莲足却不听使唤的跟着他的脚步,一路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