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七七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身子,杏眸悄悄地看了眼笑靥如花的雪砚芝,又瞅了瞅云淡风轻的洛青阳,只觉通体透凉前途迷茫,眼神也有些呆滞。
“你说有仙人托梦给你,是什么仙人,何等模样?”
“啊?”蓝七七眼神略显呆滞,杏眸里满是迷茫,回头却见雪砚芝黑眸幽深宛如一汪深潭,垂下双眸反应过来雪砚芝是在问她。“七七也不知……”
“那你如何知道那是‘仙人’而不是‘妖人’?”
“小姐,休要胡说!肯定是仙人而不是什么妖怪!妖怪哪里会做好事?七七只知道,从十岁开始,自从七七有难,就有仙人在梦里指点七七该怎么做。”蓝七七的杏眸里满是崇敬。
“‘仙人’如何帮你?”洛青阳睁开双眼,似是对这话题颇感兴趣。空濛的黑眸似谪仙般出尘的烟雾缭绕,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好像方才只是随口而问。
蓝七七杏眸轻抬又立马怯弱地垂下,眼前的红衣少女和白衣男子,一个面热心冷,一个面冷心冷,偏偏又是公子的朋友,咬咬唇,“七七自小身子不好,十岁的时候有仙人托梦,送与七七一块血玉,还对七七说,用青梅煮食便可药到病除。七七醒来便见身旁有着一块血玉,服下青梅煮食的血玉后……”蓝七七似是感到自己话多,声音渐小。杏眸轻抬,却见雪砚芝掀起车帘怔怔看着窗外,颊边发丝悠悠舞动;洛青阳双手抱剑,黑眸轻闭,只余雪白的绝色风华在晨风中飘曳,分明是两人所问,现在却又心不在焉。蓝七七眸中似有水光浮动,身边蓝衣少女瞪大碧眸,一脸好奇地等着她的下文,“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七七就再也没生过病了。”这也是程虎能说她是妖女的原因,她从小身子虚弱,却从十岁开始一夜之间身体变好,自此之后再也没生病,就算是风寒也未曾有过。
“青梅煮血玉?”雪砚芝心中暗忖,似有所悟。
日落西山之际,一行五人终于到达青竹镇半里之外的蓝家。
众人在一片竹林前下马,马车停于竹林之外。看到这一望无尽的竹林,这才明白,青竹镇,盛产青竹,镇外荒郊全是一片片深幽竹林,秋风过处,青竹枝叶发出簌簌叶落飘零之声。
日长篱落,暮光将树影拉得老长。老树之上寒鸦数点,枯藤缠绕着的低矮篱笆栅栏里,两间土房并立,右边砖瓦土泥搭起的一口矮燥尤显寒碜。中年妇女在灶头忙碌,不时发出轻咳,显得身子愈发佝偻。蓝七七推开栅栏,眸光含泪低声呼唤,“奶奶,奶奶……”
灶头上忙碌的老年妇女急急走出,头发凌乱斑白,唇瓣轻颤,爬满皱纹的眼角顿时湿润,“七七……你不是……你不是……”
“奶奶……”“七七……”祖孙两人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七七,这是……”蓝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蓝七七身后四人,或长身林立,或气宇轩昂,或明眸善睐,或澄澈可人,皆是气度不凡之人。
蓝七七盈盈杏眸悄悄看了眼容岩,复又垂眸,两片红霞浮面。蓝老夫人眼见孙女那娇俏的模样,又见得容岩虽然外貌平凡,但自有一种天贵的气度,心中了然:定是四人救了七七,七七心仪其中一人。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心中歉然,自从儿子儿媳死去,孙女便是自己唯一的寄托,若是孙女真心喜欢,就算是孙女以后远嫁他乡,那也好过在此守着她这个老妇人,或是又被当作妖怪捉去深山死于非命。心中拿定主意,“四位侠士救了七七,老身无以为报,今日略备薄酒,望众位恩人不要嫌弃。”
乡村野味,虽比不上玉盘珍羞,但也美味可口。这顿饭,也算是明刀暗枪,话里藏锋。
孙女平安归来,蓝老夫人皱纹里似乎也沾染上了喜气,“各位恩公,老身以茶代酒,敬各位恩公一杯。”
雪砚芝十指纤纤转着茶杯,垂下黑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洛青阳一脸寒霜如冬雪,优雅地举箸,仿佛周围发生什么与己无关;凌宇舟鼓着包子脸,时而半站着身子,选着自己喜欢的菜式,突然感觉桌上气氛有点冷寂,抬起碧眸望向众人,却见蓝老夫人尴尬地笑笑。雪砚芝不顾俗理,洛青阳不问俗理,凌宇舟不懂俗理。容岩心中低叹,举杯,“蓝夫人言重!我们只是送蓝姑娘回家罢了。”
“容公子家住何方,可有妻室?”蓝老夫人斟上茶水,殷殷问道。
容岩只当蓝老夫人是饭桌上随口而问,“现在四下游走,并未固定居所。至于妻室……亡妻半年前病故。”嘴角带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蓝七七见容岩已有妻室,即使妻子已死,也将亡妻留在心中。杏眸黯然垂下,娇俏的小脸上满是落寞。蓝老夫人眼见孙女的目光从期待变为失望,在桌下握了握孙女的手,蓝七七抬眸望向蓝老夫人,杏眸满含委屈。
“容公子,对不住,提及你的伤心过往。”蓝老夫人口中忏悔,眼底却并无一丝一毫对提起容岩伤心之事的悔意,心底暗暗盘算:这般年纪,也该成亲,好在正室已死;孙女嫁与他,即便是续弦,好歹也是正室。况且没有固定居所,孙女便能留在此地,若能入赘更好,也能为蓝家留下一男半女……蓝老夫人心中拿定主意。
雪砚芝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容岩和蓝老夫人。后者看着少女那笑容,只觉阴寒陡升,赶紧撇过眼,这女娃真诡异……
“容公子觉得小女怎样?”蓝老夫人看着容岩,蓝七七自幼父母双亡,蓝老夫人既是蓝七七的奶奶,也可以算作爹娘。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容岩外貌比不上眼前的洛公子,但洛公子一脸不近人情,长得比女人还美上几分,哪里有这容公子实在?
若是容岩先下还不明白蓝老夫人心中打算,他这二十多年就算白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只愿得阿笙一人,心中盘算着怎么绕开话题,“蓝姑娘自然是蕙质兰心,清丽无双……”
“若是老身将七七许与公子,公子可愿?”蓝老夫人终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容岩无奈,抱拳道:“蓝姑娘定当配与更好的男子。岩一无家产,二无官职,只是一介莽夫,不敢高攀!”
此等学识气度,若是一介莽夫,那天下谁人又不是莽夫?生于大户人家的蓝老夫人又岂会看错,不过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呐……
蓝七七眼见着心仪之人说娶自己是高攀,可是自己想嫁他啊,一门亲事就快失去……朱唇轻咬,“可是七七愿嫁与容公子!”
“七七,胡闹!”蓝老夫人话语中略带责备,眼睛却是盯着容岩。七七虽没有倾城之貌,却也清秀可人,中上之姿,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此等美貌女子心仪于他,就算心中有亡妻,又岂能不动心?
雪砚芝手指转动着茶杯,黑曜石般的眸子盈满笑意,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继而附在洛青阳的耳边:“大山一去不复返,可有兴趣?”洛青阳抬眸望着雪砚芝,空濛悠远的黑眸中看不清思绪。半晌,密音入耳:“好。”
蓝七七娇俏的脸上满是红霞,杏眸含羞却带着期待盯着容岩。容岩望着那和阿笙有着一样眼神的女子,不忍拒绝,可自己弱水三千已取得那一瓢,并非蓝七七良配,撇开眼,“岩此生只愿与亡妻一人携手。”
“你……”蓝七七顿时泪如雨下,雪砚芝伸手欲拉住蓝七七,却没能拉住,蓝七七捂着脸跑出门去。
“七七……七七……你……你怎么还不去追?若是七七有个三长两短,老生也不活了!”蓝老夫人推攘着容岩,颇有还望容岩能回心转意之意。后者怔怔地看着冲出门的蓝七七,心中拿捏:究竟是追还是不追?追上去,让蓝姑娘继续误会定然不好;可不追,夜深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凌宇舟停下筷子,呆呆地望着三人。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夫君跟着蓝姑娘。定然不会让蓝姑娘有事!”雪砚芝不待容岩拒绝,拽着洛青阳,一红一白两抹身影消失在门口。
容岩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砚芝对蓝姑娘的态度,怎得转变这么快?
“噗……”凌宇舟刚含了一口水彻底喷了,“砚芝刚刚叫小师弟什么?夫……君?”
冷月如霜,凄清寒凉。红衣少女在前方悠悠行走,后面跟着背着长剑,一脸冷寒的白衣男子。两人并没急着寻找蓝七七,在房中之人看不见的竹林深处悠悠漫步。
“跟丢了呢……”少女慵懒的目光盯着洛青阳,后者清冽的眸子平平望着远方。洛青阳可没忘记,蓝七七临走之前,雪砚芝“拉”了她一把却“没拉住”。准确来说,雪砚芝是在她身上添了些什么。所谓“大山一去不复返”,“大”去掉“一”便是“人”,“人山”为“仙”,雪砚芝此说,分明就是来寻那“仙人”的踪迹,若这便跟丢,那她怎可能不急?
雪砚芝不雅地伸了个懒腰,包子不在,现在连个逗乐的人都没啊。少女抬头看了看竹叶之间流泻下的缕缕月光,心下有了主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洛青阳,“秋高气爽赏月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