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岚笙站在书案之后,连平时坐的椅子都被搬走,就是为了方便他挥毫泼墨。
提着一只大楷羊毫沉思了片刻,他左手拢袖,右手落笔,笔尖在大红的纸张上刷刷点点……
而在他身旁负手躬身而立的安逸此刻也面色凝重的盯着案子上的那张纸,待闵岚笙写了三个字之后,他马上走过去将红纸往书案外送了送:“原先我只说你的字漂亮,如今再看来,这字已是有了风骨……让我望尘莫及啊……”
闵岚笙凝神静气,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一口气将上下联写完,又写了横批才把笔放下,抬手一摸额头,竟是微微的见了汗。
安逸挤到他身边来,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书案上的春联,不禁大点其头:“嗳,你的字这么好,为何不写个帖子给你家的几个小丫头临呢?”
闵岚笙端起晾在一边的茶水来饮了一口才说道:“还是让她们去临古贴吧,我的字才成形,还未稳,怕是一两年的还会有变化。”
这话让安逸也点了头:“不过,你家几个丫头可不小了,请不到先生的话你就自己先教着点,别白白地耽误了时候。”
“嗯。”闵岚笙淡淡的应了一声。
随即二人之间便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而此时闵岚笙与安逸居然都想的是一个问题:我们居然还能这样好好的说话?邪了……
“爹爹,春联写好了就要贴啊!”一一跪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小手正在闵岚笙写的字迹上一点点地勾画着:“我要学爹爹的字……”
“去,让你娘给咱们打点膙子,爹爹带你们去贴春联!”闵岚笙放下手里的茶杯,绕道一一的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放在地上。
“嗳!”小丫头应了,蹦蹦跳跳地跑出了书房,才出了门就听见她喊道:“娘亲,打膙子,贴春联啦……”
转眼间两天过去,细雪纷飞中,两家子人迎来了大年除夕!
苏夏至几乎是才吃过晌午饭便开始准备起晚上的年夜饭来,着着实实的准备了两大桌精致无比的菜肴。
如此色香味形俱佳的菜肴,别说是安家的下人,便是安逸也是头一次见她做小炒菜,免不了在吃得撑了之后又对小厮发了感慨:“那小娘们做菜的手艺简直没挑了!媳妇,要不,你也跟她学学吧……”
东厢房里没人,两人是进来给孩子们包压岁钱的,耳边听得他又管东家叫了小娘们,“小娘们……不长记性……”
“干什么呢?”
“不行,得让爷看看!你这是手吗?怎么拧人和蝎子蜇似的……”
“疼了?”小厮笑眯眯的看着他。
“啊。”安逸撇着嘴,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分委屈。
“那以后就别再叫的这么难听了!”小厮说着话,把桌上包好的几个红包递给了他。
“爹爹!”‘咣当’一声,没有拴住的门板被从外面撞开,元宝提着一盏插着小红蜡烛的灯笼冲了进来:“姑姑给我的,漂亮吗?”
橘红色的彩纸扎起的竹坯小灯笼,精致喜兴!面上还画着一个红色的娃娃抱着条大鲤鱼,正是寓意吉祥的富足的图案。
小厮蹲了下来,先是握着元宝的小手把灯笼举高了些,然后指着上面的娃娃说道:“这上面画的娃娃就像我家元宝呢。”
“真的?”小秃瓢如今头上戴了顶大人的狗皮帽子,正是个大头娃娃的模样儿,瞅着挺可爱。
他听了小厮的话又仰了头望向安逸,似乎还要等着他再次确认一下才安心。
安逸揉着腿,本来就是有些面目扭曲,等他在看了灯笼上的画像之后马上就撇了嘴:“就你……”
小厮伸手在元宝的身后对着安逸做了个拧人的动作。
看得安逸不禁又是身子一僵,他极为生硬的改了口:“就你……比灯笼上的娃娃还漂亮!”
瘦的只剩了大头的元宝在听了两个爹爹众口一词的夸赞之后,眼神都有了光彩:“姑姑说,我好好喝药,身子就能长高,以后,我也能进学堂。”
“能!指定能!”小厮伸手将孩子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闻着他衣领子上散发的小孩子的味道,他埋下头去,轻声的说道:“有爹爹在,我家元宝一定能长高,长大,进学堂,将来还要娶个更漂亮的媳妇……”
“爹爹。”小家伙似乎是有话要说,他抬头看了看安逸之后,才趴在小厮的耳边说道:“娶媳妇,可不可以不要一一啊……”
‘啪’一声闷响,元宝头上的狗皮帽子应声而飞,安逸咬牙切齿的骂道:“小王八蛋,你个没出息的!”
“走,咱们到院子里提灯笼去!”小厮气得伸手指对着安逸点了点,过去捡了那顶有些大的狗皮帽子又给元宝扣在头上:“你二爹喝多啦,咱不理他。”
小厮与元宝手牵着手亲亲热热的出了门。
东厢房里只剩了安逸一个人。
他脸朝着里,三把两把的解了腰带,又把棉袍子的衬裤褪到腿弯出,他自己撩着袍子的下摆,低头往大腿根上一看便又是一撇嘴:“守诚这手劲是越来越大了,看看他这一下子,又是一片红!”
摇着头,想着最近俩人之间的力量似乎已经与从前调换了个个,安逸有些心惊:媳妇是长大了!
及至他穿好了衣服,又整理利落了往外走的时候才琢磨过味来:“嗨,我怎么倒成了二爹了?”
嘻嘻闹闹间,就到了午夜时分,帝都里一片火树银花,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已经连成了个儿,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家放的了……
孩子们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放了满地的烟花爆竹,最后又登了梯子上了房,在屋顶上喝着凉风看城里城外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