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着静善师太的讲解,分别向菩萨拜了三拜,老太太便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耐不下性子来,我自在这里进香,听大师讲解佛法和商量斋戒等事,你们在庵内随意吧!记住,不许生事!”
难得出来,又都是少女性子,众人早就听静善师太讲佛听得厌烦,闻言欣喜不已,一起出了大殿。
刚出门,上官蕊儿便叽叽喳喳地拉着旁边的尼姑,问庵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听说后院有一片花坛,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开了。上官雅怡面露羡色,但她素来谨慎细微,习惯于看人脸色行事,以前是上官蕊儿,现在则是上官倩兮。虽然也想四处游玩,却不敢擅自走动,只看着神色淡然的上官倩兮。
见她这副眼巴巴的模样,上官倩兮微微一笑道:“我想四下走走,四妹不必陪我,随处去玩吧!”
上官雅怡欣喜不已,福身道:“多谢大姐姐。”转身也带着丫鬟离开,不过她可不敢像上官蕊儿那么放肆,步履轻盈,裙裾几乎不动,依然恪守着小姐的礼仪。
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了上官倩兮和诗意二人。出门时,香兰和云芷一直想跟着出来。可是,上官倩兮怕人多了反而不好。真有什么事来,诗意也顾不了多少。况且,如今诗意对自己的饮食起居早已熟烂于心,倒是不怕不适应。
庭院里种着两棵参天的古松,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枝干遒劲,蜿蜒相交,浓荫如盖,几乎将整个庭院都遮挡了起来,使得院内的光线比起外面来稍显幽暗。置身于这种环境下的二女,不知道是不是受光线所扰,见只剩彼此,眼眸中同时闪烁起幽幽的晦暗光芒。
诗意警惕的扫视了一番,发现并无异样才放下了心来,“大小姐,此处并无不妥!大小姐是否多虑了?”
上官倩兮掩袖而笑,神态温婉柔和,“到也是。可能最近老是提心吊胆的,习惯了。”
诗意闻言,略一思索便道:“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想告诉大小姐。只是却因为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怕自己不过是草木皆兵罢了。”
“何事?”
“府里秋菊院的婵月,大小姐应该很熟悉吧!?但是奴婢觉得她有问题。”
“哦?”上官倩兮秀目一转,不带思索问道:“是有什么事让你起疑了吗?”
“嗯!”诗意点了点头道:“上次你杖责了她二十大板,是府里众人都知道的事。我起先也没在意,可是后来一想。这二十大板也不是什么小数目,照理说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被打了二十大板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半个月。可是,奇怪的是。奴婢发现她过了几天后便可以到处蹦哒了。仿佛一点伤也没有受过。而且,据我了解。婵月的性子与之前相比,相差甚远,说话做事做凌厉了不少。”
“是吗?按你这么说……”上官倩兮眉目紧锁,心里似乎有一道亮光飞快的闪过,却让她抓也抓不住。是什么?
“要不她是会武的,区区杖责不在话下。如若不是,那她便真真的有问题了,最坏的想法是……”诗意的话还未说完。
上官倩兮便冷冷的答了句:“她不是婵月!”
婵月是地地道道的家生子,前世她再如何不济可是清楚婵月根本就不可能会武的。自小她便与上官蕊儿一起长大,算得上是上官蕊儿的心腹。当年,她以为俩人姐妹情深,上官蕊儿割爱将自己的贴身侍女送给自己当陪嫁丫头。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出嫁后多个人在身边出谋划策不会受丁点委曲。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实在是太愚昧了。竟然分不清好人与坏人。
婵月自此便成了上官蕊儿埋在自己身边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她说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必要的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刀。
她恨她的忘恩负义,她对婵月的好一点也不亚于香兰。可是,到头来背叛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信任的她。但是,她的恨却没有让上官倩兮失去冷静。
如若婵月不会武,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婵月早已被人替换掉了。是一枚深埋在相府的棋子。只是,这枚棋子的存在,上官蕊儿是究竟知道不知道呢?
婵月向来谨言慎行,但是最近的很多地方都让她露出了马脚。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地方,但上官倩兮却敏锐地察觉到异状。只是,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不过是以为婵月想上位,套住上官堂要当上她梦寐以求的姨娘。
想着,上官倩兮微微一笑,道:“到底真相是怎么样?试探一下便知,或者,你平日里仔细留意一下。”
上官倩兮本想四处走走而已,便回前殿找老太太。
突然,隔壁院落突出传出一阵争吵声,而且越吵越大,越吵越激烈。
听出争吵声里夹杂着上官蕊儿那尖锐愤怒的声音,上官倩兮皱了皱眉头,循着声音绕过一列紫藤花架,穿过雕花月亮门,遥遥看到上官蕊儿站在花圃前,正在跟一个穿水绿轻纱,丫环装扮的女子争吵。两人脚边散落着青瓷花盆的碎片,泥土四溅,一株兰花模样的植物被踩得稀烂。
“你这个丫环好不懂事,现在我的衣裙被泥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丫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这位小姐才奇怪,都说了这盆墨兰是我家小姐的心爱之物,你却偏要抢,结果把花盆碰碎,还故意把墨兰踩烂。我还没有说让你赔墨兰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这墨兰稀罕贵重,价值千金,是少爷好不容易才为我家小姐求来的,你赔!你赔!”
说到后面,那丫头的声音不禁带着一丝哭腔。
此时,上官蕊儿脸上闪过一抹心虚,随即又道:“你别装模作样,这兰花明明就是红拂庵花圃中的,你想偷人家的兰花,被我发现了,心急之下就摔了花盆,踩死了兰花,与我何干?告诉你,我可是丞相家的千金,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识过。不要以为你们能随便诬赖讹诈我!”
“这样无赖,还说自己是千金,你羞不羞?”丫头听她报出了自己的名讳,不但一点也没有退怯,更是理直气壮得很。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谁的错了。
上官蕊儿性子刁蛮,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强夺,听着这两人的争执,上官倩兮也将事情的经过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多半是上官蕊儿看人家的墨兰珍贵,想恃强要强夺,两人争夺间不小心将花盘摔碎在地,踩坏了墨兰。这个上官蕊儿,怎么到哪里都生事?上官倩兮神色不豫,扬声喊道:“二妹妹。”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垂花拱门口出也传来一声轻盈娇柔的低斥:“小青!”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上官倩兮,上官蕊儿脸上露出一抹惊慌,随即想只要自己咬死不认,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这才稍稍心安。那个叫小青的丫环则跑到门前女子的身边,微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依照小姐的吩咐,把墨兰带来花圃,结果被那个刁蛮小姐看到,非要夺,把花给摔了,怎么办?”
“你这个丫环不要想诬陷我,那兰花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上官蕊儿急忙开口辩驳。
她当然知道墨兰的珍贵,价值千金,又看那丫环衣饰普通,定是不知其稀罕,这才起心想抢。现在上官倩兮那小贱-人在,如果被她回去在老太太或者父亲跟前告一状,她肯定要挨骂。再说,墨兰那么珍贵,如今她哪赔得起?
“你——”小青被她气得快要哭了。
女子身着浅绿色绣连枝水云纹的对襟上襦,下身配草绿绣芳草连天的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如意福寿连绵腰带,这么暖和的天气,却还外披着米白色撒竹叶纹的锦缎鹤氅。乌黑的鬓发梳成倭堕髻,簪着几颗碎玉珠花。面色白皙光洁,只是微显苍白,在阳光照射下,几乎如透明一般。细细的柳眉下,一双眼眸含烟含雾,如有水汽晕转,雾蒙蒙得惹人遐思,挺鼻小口,容貌颇为秀丽雅致。
只是,女子似乎有不足之症,连唇色都透着浅浅的白。
这少女的衣饰看似寻常,却都是奢华之物,又拥有价值千金的墨兰,应该就是停在红拂庵外那辆马车的主人。
她神态温雅中透着几分疏离淡漠,伸手制住了丫环的继续抱怨,盈盈走了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兰花残骸,将它放入花圃中,拿土掩埋起来。做完这一切,双手合十对着花圃轻声道:“愿你完结此劫后,能早到西方极乐世界,来生福寿安康。阿弥陀佛!”
见她行为古怪,上官蕊儿又觉得有些心虚,紧张地道:“你不要想讹诈我赔你的兰花!”
“你还说!明明就是你要抢!”小青哽咽着道,“这墨兰是少爷跑遍整个鹤渊王朝,才找来这么一盆!”
“都说了不是我弄坏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却偏要赖到我的头上!”听到这墨兰如此珍贵难得,上官蕊儿心中暗暗叫苦,更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事赖在小丫环身上,坚决不能承认。
“小青,不要再争了。”女子浅浅一笑,容色疏离。
上官倩兮有些看不过去,走上前去,先瞪了眼上官蕊儿,这才对那女子道:“姑娘,是我家二妹妹不好,弄坏了你的兰花。我家的确没有墨兰,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补偿办法?”
听上官倩兮语调温和,声音清雅,女子转过头,微微一笑,透漏出几分温和,轻笑着摇摇头,低低地道:“一切众生、一切蜎飞蠕动、一切神,有生必有死,无不穷尽,没有生而不死的。尊贵如帝王、贵族,高官,低贱如蝼蚁,蜉蝣,都不可能逃过一死。世间万物皆如此,谁也不能例外。也许,这是这株墨兰的劫数,完了此劫,对它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也许来生便可完劫为人。姑娘不必挂怀,倒是我家丫环不懂事,跟令妹起了冲突,还请不要见怪!”
上官倩兮一听心里不禁适然,真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