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盘底下压着的纸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最讨厌柠檬味!”后面还画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野兽。禾之翻了个白眼,把盘子洗净继续画画。笔削得不尖,慢慢地在纸上打形、上色,做最后调整。
门缝里塞进一张画,珑巫拿起来一看,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他拉开门气呼呼地往隔壁冲去。“砰!”没礼貌地拍开门,粗粝粝地喊起来:“小禾!出来!”她放下画笔,抱着手臂靠在画室的门边,打量着这个炸毛的小子:
“像吗?”
“像个鬼!这是什么!?”珑巫刷地一声铺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正趴在地上睡觉的黄金大狮子,毛茸茸的下巴垫在两只肉呼呼的爪子上,鼻孔还冒着鼻涕泡!大眼弯起来,小女孩哈哈大笑,黑衣少年顶着一头快遮住半张脸的金发,胸脯气得一起一伏。
“你个丑八怪还不赶快把头发剪一剪,你和狮子有什么区别?”
“臭丫头!你才丑八怪!”禾之拿起一把剪刀向他走过去。
“是不是丑八怪,剪了头发才知道。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哎这和找你算账有什么关系!别糊弄我!”
“你要长得好看,我以后不给你端柠檬味的点心,你要是长得不好看,我保证你用的牙膏都是柠檬味!”
珑巫的长脚长手往椅子上一挂,就像只大猴子,一副有胆你就来的样子。
她微微踮起脚尖,几剪刀下去,珑巫其实长得还真不赖,三庭五眼,面部线条硬朗干脆,脸颊微微凹陷,谁让他不吃饭!活该。一双兽瞳看久了倒不怎么害怕了。
珑巫突然浑身僵硬,眼睛不自然地看来看去。
“别乱动。”
“到底剪完没!”
“你说话都用吼得吗?你去哪儿?还没剪完啊!”
“别拉着我!”
“剪个头发而已干嘛这么别扭?”
“我??????我要去尿尿!怎么?你也一起?”珑巫甩开禾之的手,红着耳朵根夺门而去。她又想起小时候养的那条小土狗,要尿尿的时候总会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转,鼻子东嗅西嗅。兽人又如何,在禾之看来他和普通十二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你干嘛?”刚才还窜来窜去的黑影听到禾之的声音晃了晃,一对萤黄兽瞳在黑暗中亮起来。
“怎么看看不行?”
“当然可以,白天不来晚上来真会挑时候!”
“你在搞什么鬼,每次碰见你身上都有一大股油彩味。”
油画一幅一幅靠在墙上,她已经画了不少。
“这谁?”珑巫指着画中一个长着雀斑的女孩说。那个瘦女孩腼腆地笑着,灿金的夕阳铺洒在破旧的衣裙上,一桶纯白的牛奶放在她脚边。
“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珑巫看着另外一张画不高兴地说:
“把这个讨厌的墙去掉!”
这张画的是她悄悄打开窗帘向外看到的风景,城堡的不远处有一条青河,大片森林泛着蓝光,森林尽头有一些形状模糊的房顶,再往后就是断断续续的砖红色高墙,珑巫从那里摔下来过。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墙都毁了!”
“我们来比,谁先出去。”
“我是野兽,你跑不过我的!”
“到时候我拽着你的皮也要出去。你那天怎么摔下来的?”
野兽哼了一声:
“只要是继承血脉魔力的魔法师家族人,从出生开始心头就有一块血脉宝石。珑梵把自己的血脉宝石给了珑玥,珑玥这个阴险的家伙怕我越墙逃走,竟然把红宝石碎成无数块洒在墙角,我刚爬上墙就被宝石的魔力给击下来了。”
禾之突然想起珑玥给她的红宝石,当时她把红宝石扔进床底,还准备扯一个弄丢的谎,结果自那天后她再也没和珑玥见过面。
“只要离红宝石过近,我的胸口就会被烧烂。我之所以和你玩是因为你身上没有红宝石。珑玥不可能没给你,你弄丢了?”
“我故意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很害怕那个东西。”
“我哪有怕!”
“怕就是怕,没什么丢脸的。有解决的办法吗?”
“把我身体里的血脉宝石剥出来,到那时我就永远变不回人类了。”
“我以为你痛恨人类。”
“让我做个普通人我也愿意的。”
“你恨他们?”
禾之转过头与珑巫对视,她总觉得这双野兽的眼睛里有她熟悉的东西,是每次照镜子的时候,眼里都会出现的寂静。
“你站在我这边,是不是?”
她看着野兽的眼睛,点点头。
画中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星空下,身后及腰长发随风飞扬??????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心中充满酸楚和喜悦,仿佛灿烂的星从画里全迸了出来,点亮了黑暗的房间。他的兽瞳没有看见他此刻的模样——下巴上扬,手臂略微展开,就像画中的白裙女孩,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向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