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苦了。”
“沙神破封气候异常,隐岩城周边的镇子不好过,东西也变得苦。你不是一直期待这样吗?”
他把银色眼镜丢在桌上,捏着酸痛的鼻梁,蔚蓝雨雨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
“这边。”柔软的手指向耳朵根捏去。
“沙神在打什么算盘,竟然带着儿子玩失踪,她不想报仇了?还有那个洛星峦也不见了,洛家人竟然没找上门。”
深陷的眼睛微微睁开,里面烛火摇曳明明灭灭。
“你那个宝贝弟弟为什么要继续留在洛城?”珑梵问。
“我爹的魔魂没治好。”
“洛城那些个老不死的怎么不去找洛星峦,而是继续给你爹治疗?”
“这……”女人想不透了。
“这些年,除了伺候我你什么都没学会。”他瞟了瞟女人尴尬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捉弄得意。
“洛星峦在蔚蓝朔手里。”
珑梵喝了口水,陷进沙发昏昏欲睡。那天,若不是洛星峦打开盒子发现没有第二颗金色鲛王眼,他也不会轻易得到冰晶血脉石。把血脉魔力融进星辰银蛇,幻化天镜地镜对付赤沙龙,洛星峦这招确实不错。如果戴上两颗鲛王眼变成兽人鲛王,镜渣不把他戳成刺猬才怪,可惜,洛城主被一手养大的娃娃从背后捅了刀子,一想起当时洛星峦的脸珑梵就觉得可笑,那种错愕、愤怒、悲伤、恐惧纠在一起。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蔚蓝朔喜欢你这个姐姐吗?”珑梵问。
“他很小就被送去洛城了,说来和我不亲。”
“蔚蓝荣是个好父亲,把你送这,又把你弟弟送洛城。”
“你别在我面前骂我爹。”一支桃花插进书桌,他喝口水就当没看见。
“我挖了沙神的一只赤沙神眼,这老太婆会让我安逸才怪,定是想法子拿我软肋。”
“你有软肋?”女人摸着他苍白的胸膛,一双桃眸盈盈望过来,他抓住女人的手,面无表情。
“蔚蓝朔和你同父同母,你们姐弟分开那么多年应该好好亲近亲近。所以,蔚蓝雨雨,未来的蔚蓝城主,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那个大姐,做事滴水不漏十分难对付,我怕……”他把女人蛇一样的身体抱进怀里,点着那她美艳双唇说:
“你母亲是普通人,你的血脉魔力当然不及血统纯正的蔚蓝小寒,何必跟她硬拼?洛星峦烧得体无完肤,蔚蓝朔自然恨我,至于蔚蓝小寒……不管这个女人肚子里埋了什么药,你爹的城主位子都别想坐稳。到那时候,鹬蚌相争,你?”
“当然是看好戏了。”美目如蝎,桃花妖异。
“看好你弟弟,别让他在背后玩小动作。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为什么要信任一个有背叛前科的人?”
“珑城主英明。”
魔鬼冷笑,褪去美人薄衣:
“自从你爹要站在正义那边抛弃我珑族这个亲家的时候,我只认你姓蔚蓝。蔚蓝清河早夭,你们姐弟能活到今日也算奇迹。”
珑梵说的不错,蔚蓝朔把洛星峦监禁了,他斜卧在洛城主曾经坐的位置上,金发鱼尾,一眼湛蓝一眼金灿,雪白的脸美得就像毒药,斜了眼对一群颤颤巍巍的洛家长辈说:
“各位救不了我爹?那就别怪我把洛星峦的人头砍下来!
造孽得很,拜珑梵所赐,珑洛海战洛家一败涂地,战士死伤无数。洛星峦毁了那还有其他继承人,可蔚蓝朔说,谁要是敢继承洛家城主的位子,那他只能把洛星峦剩下的半块冰晶血脉石给珑梵,顺便戴上两颗鲛王眼拆了洛城这金碧辉煌的水晶壳子。
这个人质这个娈童竟然还有一颗金色鲛王眼,手上玩着的那颗可不就是洛星峦的!以前懦弱自卑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他凶狠毒辣,比之前的鲛王覆还难对付。兽人崇拜力量,不管蔚蓝朔是谁,只要拥有鲛族历代传下的圣物鲛王眼那就是他们的王。
蔚蓝荣终于能动了,魔魂治愈,回家调养几天就会好。洛家的老头儿老太太跟鲛王要洛星峦,鲛王笑眯眯地说:
“别担心,洛星峦上面烧焦了,下面可好着呢,明年、或者后年你们就能抱上重孙了!到时候我亲自给洛家送来,爷爷奶奶可要保重身体。”洛家的几个老太当场晕了过去。
蔚蓝荣皱着眉忍不住训斥了他几句,蔚蓝朔笑得阳光灿烂,左眼湛蓝犹如美丽的洛城海域。
“这些年我在洛城也着实被这几个老不死为难,以前别人打我,我只能默不作声,现在他们只要打我一耳光,我必定还给他们十耳光!”
银尾鲛兽拉着海上马车浩浩荡荡地往东南花都蔚蓝城去了,绵延千里的银色飘带闪耀在一望无际的海上,鲛王后面浮着一个白色棺材,从里面飘出阵阵恶臭,旁边的鲛人捂住口鼻却不敢抱怨半个字。
夜已深,禾之房里还亮着。
今天似乎不在状态,总调不出迷雾中蝴蝶翅膀的颜色。
“小禾,睡了吗?”
“没呢。”
罗推门进来,淡蓝薄纱轻轻飘起,琥珀眼眸光影流转,褐色长发散发着柔和的光,好像……蝴蝶就是这样。
“看什么呢?”罗用湿巾把她鼻梁上的一道彩虹擦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调色盘,洗净手倒了两杯水,递给罗一杯。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罗问。
“那人很固执,我试图和他沟通。”
“珑梵和洛城已经撕破脸。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恩。那人在地下像畜生一样关了这么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开心结。”
“要不我再去试试?”
“不可以!”上次那怪物的钩子差点割断罗的喉咙,现在想想都后怕。
“我们在这里已经快四个月,没时间耽搁。”
“我明天再去一次。”
禾之喝了一口水,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她脱着衣服对罗说:
“要不要一起洗?你以前都喜欢和我一起洗。”
“你还是小孩子洗不到背脊啊?”
“来吧来吧,浴池那么大!”
白色水汽模糊了墙上的凤凰图腾,这里是个流动温泉,泉水自凤凰的嘴巴流进去,从尾巴流出来,泡累了可以趴在水中凸起的石头上休息。
“哎,你过来我问你。”
“什么?”
“我问你,你到底怎么看珑巫的。”
“我发现你其实很八卦。”
“快说。”
“还能怎么看,就那样看!”她在这种事上显得很幼稚,脸都红了。
“别光说我,夹隆在你身边那么久,你没一点感觉?”
罗不说话,仔细揉着沾满白色泡沫的头发。
“哎哎!别装作没听到。”
“等我把头发洗干净不行?那么急,你喜欢夹隆啊?”啧,这话荒唐的。
夹隆话不多,但禾之发现他的每句话都以罗为中心,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站在一个人身后八年?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爱是酸楚的,等待也是酸楚的,她这八年……或许也是酸楚的。
“转过来。”她把细嫩的脊背转到罗面前,罗轻轻帮她擦着脊梁。
“夹隆不适合我。”
禾之歪过挽着黑发的脑袋说: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不给他机会怎么知道他不适合你?”
“有些感情是无法培养的,你必须和某人在一起才行。”
“要是夹隆知道你这么想会很伤心吧。”禾之把毛巾拿过来擦着手臂说:
“我觉得珍惜眼前人会比较好。珑玥的魔魂在珑梵那,我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打倒他。”
“我懂的。现在哪里都是敌人,哪里都要小心翼翼,希望在岚城能有什么契机。”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小禾,我发现你好认命啊。”
“如果我认命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罗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
“能和我说说你原来的那个世界吗?”
她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张脸,玩着自己水藻般的头发,水汽晕开她眼里的漆黑,有很多东西在脑海飞速而过,不知从何说起。那个世界……似乎离自己很遥远,遥远得……她几乎忘记。
“不想说也没关系。”罗游过去和她一起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那个世界……总下雨,行道树瘦得只剩骨头。很多人活着跟死了差不太多。没有魔法师,没有兽人,所有人都是没有魔魂的普通人,为了金钱名誉撕破脸,为了考上好学校做作业到凌晨。除了学校大门前的小笼包,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东西。”
“你不喜欢以前的生活。”
她思考了很久,说:
“我喜欢画画,如果我还生活在以前的世界,或许不用担心谁会轻易要了我的脑袋。”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又说:
“和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比起来,要脑袋其实也不算什么。如果我还在那个世界,我或许会放弃画画,为了吃一口饭和别人争得头破血流。”
生命逃亡,天空荒原,在这里的分分秒秒如同幻觉。
想逃离又想继续。
去追。
去寻。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她的一场荒诞的梦。
一片白色花瓣漂浮在温热陌生的水上,夜空堕进她的眼。
无星无月。
“罗。”
“恩?”
“我是不是还没醒?”
罗拉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手心:
“无论虚幻还是真实,我想面对。你愿不愿和我一起?”
她握紧罗的手说不出话,只能把这双琥珀色的眼眸牢牢记在心里。
活着。
去爱。
最后接受。
无论虚幻还是真实,她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