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淡紫色的萤光就像一个个精灵,在荒原上跳跃飞舞。
苍发鹰目,鼻梁突起,紫衣男人名彤,鹰族的王,行走如风毫不拖沓,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紫光钻戒,璀璨的戒指丝毫没减弱男人严肃坚毅的气息。不远处柏寂悬崖下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萤黄兽瞳在夜里显得愈发注目。
“你答应过我,宝石取出立刻带她离开。”
“我是鹰族的王,不会违背鹰族最重要的品格。”
黑衣少年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合上兽瞳,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红色光束从胸膛射出,他的呼吸越来越粗,再次睁眼,萤眼之中有如水漩涡汇集成点,修长的双腿变成野兽两条健壮的后腿,金色皮毛覆盖全身,锋利如刀的兽爪代替手臂,毛茸茸的四肢落在地上,刨起跳跃的淡紫萤光,快三米高的人面野兽出现在禾之面前。
“鹰王!”珑巫声音粗粝快听不清楚。
彤倒退几步,只见一对火红巨翅自苍发男人的背部长出,赤羽坚硬光滑,犹如凤羽灿烂夺目,巨翅裹住他,又一对紫红翅膀从赤羽上分离出来。空中三首三足的异兽挥动着四只翅膀带起一阵阵大风,紫色萤光被吹走,干燥黑灰的荒漠露了出来。中央鹰首吐出一个光团,紫色光球把地上的女孩包裹起来送进左首的嘴里。
禾之进入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空间,只听见外面地动山摇,野兽咆哮。红光撕裂野兽人面,一对森森兽牙长了出来,红光愈强,菱形宝石显现野兽胸口,只听刺啦一声,宝石下方破开一个口,从里面长出一条兽腿。金色野兽似狮似虎,尖耳萤眼,屹立在鹰族的荒原中与头顶的巨大鹰王对视。
鹰王右首有璀璨紫钻作目,鹰兽口吐人言:
“宝石取出,立入圣泉。我会带她离开。希望你们也遵守承诺!”
野兽朝空中大吼一声。鹰王说:
“不行,你不能替她死,她的承诺应由她来负责。现在血脉石魔力大作,珑梵要是找过来,你们两个都得死!”野兽焦躁地踱来踱去。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报仇!珑巫你果断点!我不会轻易就完蛋!”野兽听见女孩的声音,目中一凛,不再踱步。胸膛下的兽爪幻出一把锋利长剑,对着上方的红宝石毫不犹豫地一剖??????
多年后她还记得此刻珑巫撕心裂肺的声音,这种声音也时常回荡在梦里,无法淡忘,也不想忘记。每当她撑不下去就会想起这一刻,她明白,无法坚强就是灭亡,弱小的人在这个异界饱受强权欺压,她想改变!改变这一切!
鹰爪迅速抓起掉落的红色血脉石,在野兽快要撕破肚皮的那刻冲上云霄。
“让我再看看他,就一会儿!”听到女孩的哭喊,鹰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左边鹰首张开嘴巴,她趴在鹰喙边透过模糊的黑夜向下望,野兽倒在血泊里,原本金如骄阳的皮毛此刻变得黯淡无光,鲜血从胸口的大洞里不断冒出来,浸染了向他汇集而去的淡紫萤光。
“他会没事。时间不多,我们要去圣泉。”鹰喙一关,狂风卷过,三头三足的鹰兽消失不见。
千万里荒漠寸草不生,萤光浮动。不知飞了多久,鹰兽终于在荒漠中唯一一处深邃的谷底落下。
鹰王幻化成人走到一块石头前,取下无名指上的璀璨紫钻戒镶嵌在石头的凹槽处,一股清泉从紫钻中涌出,彤拿出凝结成纽扣那么大的红色血脉石放在清泉下,宝石褪去红光,成为一颗晶莹透明的结晶。清泉停止涌动,原本璀璨的紫钻晦暗无光。彤戴上戒指,把透明结晶递给身后的女孩:
“它现在就是块普通石头。交易达成前,珑巫的血脉魔力会永远封印在我的戒指里,按你所说,你还有十一年的时间完成你的诺言。这颗戒指不能长时间负荷魔法师的魔力,从你成年那刻开始,血脉石的魔力随着时间递减,三年为期,三年之后魔力尽退,若你反悔,珑巫不但变不回人类,你也要死。”
禾之哑口无言。书中只说鹰族圣泉可洗净血脉魔力,却没说紫钻戒指才是定夺一切的关键。鹰族的王,利用别人的漏洞给一个正当的陷阱,但她能怎样?他们现在是鱼肉,不被宰割就是万幸了。
青色河水潺潺流动,淡蓝薄雾自森林升起,河流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草原,城顶入云,苍月如钩,城堡的黑影在乌鸦的叫声中显得愈发诡秘,这里是珑城。几月前,青河变血河,百万人的性命顷刻化为漫天血雨,珑梵算着这笔账,越算越觉得大亏,没得到血脉石不说,还给那两个家伙跑了!这一百多万人算是白死,哦不,也不能算白死,好歹那头自杀的野兽没得愿??????
看不出年纪的老头躬身对坐在椅子上的黑袍男人说:
“在西北方。”男人石刻般的脸微微扯动,形成一个阴测的笑容,。
“鹰族?隐岩城?哼??????哦对了霖叔,这玩意儿越来越甜。”说着他把手中的巧克力扔进老头怀里,老头掰了一小块嚼了嚼。
“隐岩城的特产受环境影响变味了吧!”
珑梵把玩着银光魔珠,抛上抛下。
“我记得小时候隐岩城受岚城征伐,几十年过去,我儿子差点灭了岚城,隐岩的经济军事得以发展,新上任的家主很年轻,叫??????什么来着?”
“奉鑫。”
“那个小子刚满二十,竟然打败了他老爹杀了即将继位的大兄长,还软禁了亲生母亲。年轻有为啊年轻有为!”
“奉鑫确实手段了得,不过奉家除了他和两个妹妹没有其他人了。那对姐妹大的不过十二,小的还不满七岁。”
“奉城的巧克力产自周边小镇,我很怀念小时候的那种苦味的巧克力,这十几年过去了,隐岩城的特产也愈发甜腻。”
“奉鑫确有拉拢边境城镇以扩疆土的意思。”
“隐岩城连只鸟都懒得去下蛋,他奉鑫倒是在那荒土活得安逸。如果和旁边的鹰族打起来,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您说的是。”
“霖叔,你照顾我珑家三代,劳苦功高,我珑梵也不曾亏待过你吧?”
“少爷不曾亏待老奴。”
“我那儿子性子随了我,才十四,说话做事对不住的地方还望您老多多包涵!”说着珑梵给老头递了一杯茶,老头急忙双手接了连称不敢。
“霖叔,没什么不敢的,您也算半个长辈,我该报答的一分也不会少。您的孙女今年十七了吧?”
老头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干燥苍老的手紧握成拳,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谢少爷关心,虹愿还差一年成人。”
“珑玥的生母嫁给我的时候才十六岁。只是命不好,刚满二十就因为那头野兽死了。虹愿,我发誓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霖叔,这样可好?”
“少爷!!”老人老泪纵横地跪到地上,抱住珑梵的大腿哭喊:
“老奴一辈子在珑家当牛做马毫无怨言,只有虹愿这一个孩子啊!您??????我求求您!老奴一定为少爷找到合适的人选!”
珑梵竟然伸手把老头从地上扶起,老人昏暗的眼球盯着男人袖口上闪闪发亮的金绿宝石,面呈土色浑身发抖。
“高兴点,霖叔。您的孙女当了我家的媳妇,我们就是亲上加亲。您这样,何必?”
老人家闭上眼,高瘦发皱的身体被冷汗浸湿,满脸哀痛欲绝,珑梵似乎没看到这些,自顾自地说:
“您知道的,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我已经对您发过誓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要不??????虹愿的魂魄我先收着,真要出什么事还能救她一命。霖叔,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珑梵把笔和纸给老头递过去,见老人家哭得没什么力气了又说:
“笔和纸我放这,想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写,我不打扰您,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您不必担心。”
张牙舞爪的金色龙影在黑袍上不安浮动,似乎要把老头一口吞进肚子。
昏暗的书房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老人擦干泪,提笔在纸上写到:
“虹愿,爷爷前些日子摔了,你来城堡代我工作数日??????”
少年眼睛下面的血管看起来随时会破裂,眼中血色丝毫没有减少,面容冰冷灰白和珑梵一样透着死气,单薄的身体束缚在深蓝色的风衣之下,白色领子依旧整洁干净,手腕细得跟筷子似的,指尖隐约透着血红色。珑梵抬手调整了一下银色眼镜又低下头不停地写着,桌上残烛静静燃烧。
“这次的任务对你来说太重了是么。”
“父亲,我被咒术反噬,奉鑫我恐怕??????”
“不让你杀他,你和他做朋友。六年时间够吗?隐岩城家主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你想带一把匕首也可以。”
“是。”
珑梵手心幻出银光魔珠,从魔珠里浮起一个光圈笼罩在珑玥头顶。
“以防万一。”珑玥点点头。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眉毛和眼皮,到底虎毒不食子,此刻的珑梵竟然产生了一种怜惜的情绪,随即他狠狠抛弃了这种情绪,念咒催法,黑色魔魂从少年身体里剥离出来钻进珑梵的眼睛。少年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眼里灰白一片,他像被割破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往前走了一步立刻软到在地再也站不起。
珑梵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昏迷之前他听到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奉鑫看到这样的你应该会很开心。”
第一天城堡中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得了场大病,卧床不起。
一个星期后珑族周边城镇都知道继承珑族最强血脉的魔法师昏迷不醒。
一个月后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被称作“咒之珑玥”的天才魔法师,珑族大少爷失踪了。珑梵集结军队寻找,几乎搜遍了珑玥可能去的地方还是没找到。
一个月前。
点了五六根蜡烛的房间,满脸雀斑的女孩仰着头出神地看着墙上的画。画里有正在喂鸡鸭鱼鹅的老妇,有花藤遍布的小路,还有俯瞰城堡的风景图,她看着那些或沉默或微笑或只有一个背影的女孩们突然觉得很害怕,匆忙闭上眼睛,甚至用手蒙住,就算是这样也无法抹去眼前那伤痕累累的身影。
正在这时门被大力拍开,不等她看清楚,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外拖,那温度她记得,冰雪一般。
“快点!和我一起!”
把她关在这的是这个人,把她接出这的还是这个人。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快乐。
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趁夜离开珑城,走上一条从未见过的路。
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脸色并不好,两只眼睛呆愣无光,直到身后的高墙消失不见她才转过身。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揉搓着脏脏的衣角,耳边只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珑玥坐在她旁边,双眼盯着前方,眼里灰白一片如同瞎了一般。
“你??????”罗刚说出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眼前浮现出珑玥掐着她脖子的可怕模样,耳边响起他羞辱她“凭什么”的声音。珑玥拉了拉领子,缓缓开口:
“我爸要杀了我。再不逃只有死。”
“啊!”罗惊叫出声,随即想到珑玥不喜欢这样,于是瑟缩起来又不敢说话了。
他的发不再是淡金的颜色,之中参杂了灰白,目中流动着从未有过的哀伤:
“我如今魔魂被父亲吸走,和普通人无异。成年之后也不可能长出魔魂了。”
“我是个废物。”
“不是的!”罗急忙说,她脸颊通红,瘦小的身体紧张颤抖,见珑玥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于是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灰败的眼眸如同死水,不知怎么的,他想摸一摸罗的脸,尽管这张脸长满雀斑,皮肤粗燥,甚至丑陋,他都想摸一摸。
女孩变得僵硬,颤得厉害,可是却很温暖。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不会生气的。”因为珑玥一句温柔的话,她迷失了,陷进一个温热的沼泽,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塌陷。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扇耳光的不是珑玥,要扼死自己的不是珑玥,癫狂大笑的也不是珑玥,这个才是,虽然一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晕倒的模样,但她感觉得到,少年身上的某些东西正在改变。
没沾染到血的地方苍白如死,若不是拿起一个钉子,还以为这是死人的手指。男人眼窝深陷,如同黑暗的沟壑,眼神阴冷如鬼,他把钉子放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往下一按,点了三根蜡烛的地下室里立刻回荡起非人的惨叫,面前血肉模糊的怪物喝喝地喘气,双手双脚被砍断,吊在半空,断掉的双脚下面放着沾满血肉的针板。孔雀翎在他手指间散发着诡异的金绿色,袖口上缝着的金绿宝石快掉下来,沾染污血的手把卡其色的袖口又往上折了一道。星星点点的血液在石刻的脸上干透,他走到矮桌边倒了杯咖啡,端起杯子在犯人面前慢慢喝着:
“大家都别浪费时间。我累了,霖叔。”吊在半空中的血肉抽动了一下,抬起一张被割破嘴角的脸,他一只眼已经不见了,眼窟窿里黑血凝固,另一只眼里恨意噬骨如同厉鬼。
“珑梵、你不得好死!”血沫从他嘴里溢出。
“我死得好不好,霖叔怕是看不到了。”珑梵喝了一口咖啡,把剩下的往血肉模糊的脸上泼去。
“您答应过我,虹愿是将来的珑家媳妇,我本想把她给珑玥。可是??????你居然和我耍花招?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石刻的脸扭曲起来,深陷的眼里癫狂肆起。
“如果她知道因为她的私奔,她爷爷得不到一个全尸,不知道会怎样呢。”
“魔鬼!!”一股浊血喷到珑梵的脸上,被半吊的身体晃动起来,随时可能扑到他身上一般。烛光明灭的屋子恐怖诡异,他不急不忙地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慢慢地抽,凄厉的笑声在他听来就像美妙的交响曲,可这曲子也太长了些。
“继续。怎么?累了?”珑梵又拉了拉手边的绳子,被砍断的双脚创面连着脚底的针板一起吊在半空。
“笑多了很伤身体的,看在你照顾我珑家三世的份儿上我才留你活到今日。”
“你永生永世得不到解脱!!你、你休想??????”
“什么?您大点声。”
“你们快完蛋了!你休想知道兽王的秘密!休想!!兽王会??????”金绿异光一闪而过,孔雀翎瞬间割破了犯人的喉咙,鲜血喷了他一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霖叔你的话也太多!”珑梵看着地上一颗长着橙色羽毛的秃顶孔雀头,和半吊在空中失去双翅双足的雀身,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兽王?你背叛了兽族,兽王还会管你的死活?你只是救了我父亲一命而已,就算你永世为奴我也不欠你什么!”
金绿孔雀翎飘落,顿时扩展开来覆盖住惨烈的刑房。孔雀屏里有东西在蠕动,不会儿一只金绿色的三翎孔雀出现在血池中,低下头不停地啄食着地面上的尸体,这只孔雀没有眼睛,脑侧深陷的位置大小同珑梵袖口上的金绿宝石无异。
“吃干净点。要是再不听话??????雀族就从这世界消失!”
摘下袖口的宝石,脱了被血水浸透的衣服,他打开地下室的门顺着楼梯走上去。一个留着短发的红裙女人站在楼梯口不知等了多久,似乎不适应地面的阳光,他闭上眼睛,苍白僵硬的肌肉如同死尸,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黑乎乎的地洞里飘出来。
“给我放洗澡水。”死尸脚下有些不稳,红裙女人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污血凝固的唇微微动着,风中的声音阴森如鬼:
“敢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