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听到灰衣人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有些准备不足,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略带迟疑又笃定地说道:“我是临云镇人。”
马切尔队长似乎看出场内有些奇怪,于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两人完全搭不上的闲聊,一边单手尝试着给德贝里包扎,另一只手还握着长剑不敢放。
灰衣人冷冷一笑,似乎料到林德不会老实回答他的问题,他寻思着刚刚少年的那一剑,似乎竟然可以击痛用过引魂术之后的自己,于是他踏前两步,单手前探,竟是有意要试着硬抗林德一剑。
林德毫不客气,提剑刺出,一股暖流从项链涌出,直直推动着长剑往前而去。当剑尖触到灰衣人爪上之时,灰衣人表情一肃,竟是骤然吃痛,单手扬起,借着灰色斗篷险险荡开长剑。
这次马切尔队长看得清楚,林德那一剑须臾间划开了灰衣人的手心,如果不是那蟊贼最后吃痛退开,说不定便被这一剑刺个对穿。
马切尔望着场中持着长剑,平平淡淡指向前方的林德,心里满是惊讶。这个常常在橡树林里独自练剑,连一套基础剑术都不能完整使出的年轻人,居然差点一剑刺死一个青铜下阶的潮汐教恶徒!
这回那灰衣人站定在一旁,再不敢随意出击。
林德见敌人不敢妄动,心思一转,似是明白对方有所忌惮,自己胸口项链似乎带有某种克制对方力量的能力。
方才马切尔队长喊起潮汐教的时候,林德就想了起来,那天袭击自己家的劫匪好像提起过这个名字,那么珂妮莉雅定然是被他们所带走。
想到此处,他神情一紧,凛然道:“就是你们到处滋事掠走孩童?”
那灰衣人嘎嘎一笑,破布嗓子沙哑着却是兀自得意:“潮汐教肯带他们走,自是为了这些孩子好,尔等应当心怀感激。”
林德嘴角轻笑:“那我送你去往彼世,脱离这潮汐邪灵之苦,你也该记得谢我才是。”
林德曾经在一些隐秘的典籍里看到过,有关潮汐教的记载。
潮汐教义崇尚日夜交替,潮汐更改,据传教中有一焦魔祭祀,能够预测每百年一次的魔法潮汐。这魔潮本来应是自混沌纪元以来十年一次的魔法元素正常更迭,然而潮汐教却以此为令,宣扬潮汐更改,即世颠覆,借着百年大魔潮的缘由尝试将世界倾覆,开启新纪元。
潮汐教存世已久,然而现世却是不多,每次出世必将惹得大陆一片生灵涂炭,世人只道他们引魂入体,却不知潮汐教实则以血为饵,引地底邪灵入身,林德如此说助他逃离邪灵之苦,倒是一点不错。
灰衣人心中惊怒,惊的是这少年居然知道引魂术的本源,怒的却是他小小少年,嘴里嚣张却如此不把人放在眼里。可这时他却也不敢再去硬抗林德长剑,那少年剑上有些古怪,似乎完全勘破引魂术的红铜躯体。
本来灰衣人以暂时突破青铜下阶的实力,速度与力气比起林德其实皆占上风,只是一时失策先被林德击伤,而后又因手无寸铁,不能进行有效的反击。
想到此处,灰衣人在躲闪之时,几次意欲拿回自己抛在地上的长剑,林德早看出他不敢与自己对拼,这时候岂能如他所愿,趁他弱势毫不留情,剑剑狠厉,无奈对方身手着实比他快了一线,逼得灰衣人手忙脚乱,却是怎么样都不能真正伤到他。
眼见那灰衣人被林德长剑越逼越远,马切尔队长正暗自欣喜,腾出手放心地帮助德贝里包扎伤口,林间忽然传出一声娇斥:“恶贼别跑!”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磨盘大小的二环法术爆裂火球从林子的一角骤然飞出,“轰”地一下就撞到了场中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林德只来得及横起长剑稍作抵挡,整个人横躺着就被暴躁的火元素轰了回来。
不等林德落地,他在半空中便看见,灰衣人稍微朝着旁边一滚,卸掉力量然后扑向了地上的那把长剑。
林德嗓子眼都提了起来,对方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元素巫师!林德飞快地在心里默想以前在书本上看过的关于对付元素巫师的奇招怪式,实际上若是只有一个巫师,林德倒不一定怕了他,可是眼前还有一个比自己高上一阶的潮汐教徒!
林德抚了抚被烫得有些火热的手背,侧身朝向了刚刚火球出来的方向,他决定在第一时间解决掉这个自保能力相对较弱的巫师。
然后他看到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右手拇指小心翼翼地捏在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处,从黑暗里缓缓地移了出来。
这是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微卷的酒红色长发披到肩上,精致的脸上透着一丝丝紧张,黑色纺纱与轻棉织成的巴洛洛可风格暗红巫师长袍表明了她尊贵的贵族身份,左手上握着的那块红色晶石一定就是刚刚那道爆裂火球的来源了,因为她胸前一片空白的徽章说明她只是一个见习巫师学徒,连一名正式学徒都算不上。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林德没有马上出剑攻击的理由,他愣在原地只是因为,少女眼睛所望和手指的方向,居然是拾到长剑刚刚起身的潮汐教徒……
林德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刚刚那下,你该不是瞄的他吧?”
刚出口林德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少女俏生生的脸上陡然掠起一团红晕,红透了脸庞,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似乎过了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嗔怒道:“你闭嘴!”
林德这回真是有口也难言了,这边树底下还躺着一个伤号接受治疗,本来自己把敌人逼开,不说击毙敌人,好歹也能将其逼走,结果这丫头上来就朝着自己面门轰出来一团热乎乎的大火球,让那潮汐教徒拿到长剑。
如果这是个正经的巫师也就罢了,说不定合两人之力真能把那青铜下阶的灰衣人杀死,结果这巫师还是一个抱着魔能水晶的仿冒品!
那少女却好像不那么想,虽然脸色绯红,但目光坚定,手中法术指节捏得精准,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打不过的问题。
林德正欲和这冒名巫师商量一下战术对策,没想到这红袍少女不等他开口,右手翻转,嘭嘭嘭嘭地怒射出一连串零环魔力火球,声势煞是惊人!
灰衣人见魔力火球迎面袭来,不闪不避,左手凭空挥舞连拍五掌把飞驰而来的火元素拍了个干干净净:“一个见习学徒借着魔能水晶打出来的魔法也想伤人,你的老师是可笑的炼金术士吗。”
少女的脸色更红,她想起老师常常告诫她的话。
“魔能水晶只是提供给你施术的魔力来源,魔法的威力取决于巫师自身对于法术的掌控力,就算你利用水晶释放出二环法术的样式,那也只是魔法元素的堆砌而已。”
“无数的见习巫师学徒终身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巫师,不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天赋,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些天真的人沉迷于魔能水晶给他们带来的梦幻般的施术能力,而后自身魔力再也无法取得突破。”
少女心中羞怒,把魔能水晶塞进腰袋,双手合起,火元素缓缓聚集,结果不等她准备完毕,身后的林德一个跨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少女慌忙散去法术,她顾不得心疼汇聚起来的火元素,一双弯弯的眉毛立时便竖了起来,拽住林德的手臂娇喝道:“你、你干什么!”
林德紧紧地盯着不远处手握长剑的灰衣人,口中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哪里人?”
少女慌张地“啊”的一声,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问些这不相干的事情。
她抿了抿嘴唇,心中绕了千百个圈子,终于还是故作大方地做出了回答:“我、我我、我来自麦瑞克领地。”
“是吗。”林德的话里没有任何语气,“我是临云镇人。”
林德严肃地望着灰衣人,甚至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所以,我不能让你把这林子烧了。”
林德感觉到拽着自己手臂的小手忽然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