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城隍庙门前初交锋黄门山天台起风云
公元947年,山西汾水黄门山。
相传“管涔之山,汾水出焉,西流注入黄河。”说得就是这汾水流域。这条绵延千里的大河,自宁武管涔山发源,贯穿了山西南北,沿途山清水秀,流经的市镇州府更是数不胜数。即使是到了入夜时分,也依然掩饰不住俊秀山河的这份空灵气质。
只可惜,在如今这样战火纷飞的乱世,即使是像汾水河畔这样风景秀丽的地域也难免染上了风尘的戾气。整个汾水流域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群峰环绕之下、一座并不起眼的孤山了。
此时的山西省地界,大部分是大汉王朝的疆土,只不过,此“汉”非彼“汉”。仅仅在数月以前,入寇中原的契丹大军刚刚北归,一位实力强劲、蓄谋已久的节度使便以山西太原府为跳板,乘势率军拿下了洛阳,改旗易帜。因为这位节度使也姓刘,自以为是传承了几百年前大汉王朝的王祚,故此将自己的政权也称作大汉。尽管,多年来很多人都在质疑,这位得胜还朝又黄袍加身的大将军,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刘氏王族的后裔。
黄门山只是汾水河畔一座名气不大的孤山,因为此山北靠汾水,南接一座名为黄门镇的镇店,故此得名黄门山。越过汾水再往北不远,就可以与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契丹大军,遥遥相望了。
北边有强大的契丹铁骑,西边不远又是党项人和吐蕃人的势力范围,因为这时局的动荡不安,黄门山附近的人气显得十分冷清。镇上的老百姓大多已经搬离此地,有的举家迁往东南方避难,有的则逃往中原其他地方。
就是在这样一个冷清的有些怕人的夜里,这冷清的已经鸟不拉屎的黄门山上,却偏偏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黄门镇镇店外十里处有一座城隍庙,小庙不大,曾经也是香火旺盛之地。据说大唐兴盛的那些年,这里终日都聚集着成百上千的善男信女,来此上香求签的缘主更是络绎不绝。只不过到了如今,这里自然也逃不过一番衰败。
门前冷落,多年无人照管的城隍庙早已年久失修,布满灰尘的神龛和褪色法帘上高垂的蜘蛛网成了这里唯一的装饰。然而就在这天夜里,这小庙荒凉的院落里,却突然增加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点缀。
是夜三更天,两个黑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悄然窜上了城隍庙的天台,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神出鬼没的身法行动,无疑又让这寂寥的环境染上了些许诡秘。
两个黑影先是趴在天台静静的观察了片刻,见四下里没有异样,随即便沿着屋脊急速飞奔起来。这两个人动作敏捷、身形迅速,足见都是轻功了得之人。可是,在他们飞身跃到房檐前、看清院落里的情景时,几乎同时打了个冷战,从而不得不重新收住脚跟、不再前行了。
确实,这院落里的情景十分诡异,任何人看见都会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即便是这样两个有武艺傍身之人也不敢贸然靠近了。只见,二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间或还有一滩滩血迹伴随其中。
在这些尸体旁边,还能看见零星的兵刃利器,而他们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更是说明这些早已绝气身亡的人,生前曾经与人发生过大规模的武斗血拼。
似乎是对这里的情况有了大概的揣摩,片刻之后,房檐上的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纵身跳入院内。借着淡淡的月光,两个人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先下来的这一位,在脚跟刚刚站稳的片刻,他魁梧的身影便投射在斑驳的院落地板上。但见此人,身高九尺挂零,头戴鹅黄色鸭尾巾,面似丹金、二目如电,颧骨高高耸起,高鼻梁、方海口。最引人注意的,则是唇口边卷曲的络腮胡子。这人一身鹅黄色粗布短打,斜挎百宝囊,十字绊大带煞腰、抓地虎的快靴,身前身后真是百步的威风、千层的杀气,好似金刚一般。清幽的月光之下,这人背后背着的一把兵刃尤为锃亮扎眼。
只见这虬髯大汉所背兵刃,乃是一柄霸气威猛的双刃战斧。斧柄三尺多长,两面斧刃锃明刷亮、对称排列,斧刃中间还有三寸多长的三棱矛头伸出。在斧面和斧柄的边缘,还镶有狼纹的图式,一看便是一柄卓越不凡的神兵利刃。
在看清这院落里的情况后,这虬髯大汉眼中瞬间涌出一丝悲凉。他的视线在二十几具尸体上相继扫过,最后落在了尸体旁边那些散落的武器上,那些看起来,应该是这些逝去之人生前所用的兵器。
是斧子!地上那些散落的兵器,竟是清一色的短柄钢斧。从这统一的武器装备看来,这虬髯大汉与这些亡者的关系,非同寻常。
“唉....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虬髯大汉喟然长叹。
“看起来,那些人应该是刚走不久。”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正是跟虬髯大汉一起飞身进院的另一人。
再看这人的形象,与虬髯大汉形成了鲜明对比。身高七尺挂零,头戴逍遥一字巾,前发齐胸后发遮颈,年轻的脸庞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约莫只有十七八岁。周身穿青、遍体挂皂,腰扎五福丝鸾板带,十字插花的一副飞刀刀囊别在腰际,此人竟是个容貌英俊的少年。
只不过,这少年的口音听起来却着实有些奇怪,音色生硬、腔调低涩,虽然清脆却透着些诙谐的乡土气。面对眼前这般情景,比起那虬髯大汉有些悲凉的情绪,他的反应则显得有些急躁了。
“看这帮小瑟孩子.....办的这事还真挺尔力。”少年嘴里嘟囔着方言,开始在尸体旁四下查看起来。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赞美’那些将这里血洗一番而离去的人。
“弟兄们,在天之灵别散,萧某.....会为你们报仇的。”虬髯大汉对着尸首一躬扫地,紧接着,一丝犀利的眼神便爬上眉梢。
“公明大哥快过来,这个还有气。”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少年朝着虬髯大汉大声喊道,看来是发现了幸存者。
那少年在靠近小庙门柱的围栏旁,发现了一个斜躺在地上的人,伤势极为严重,若非此人握着斧头的手颤抖了几下,少年似乎还没那么容易发现他并没死。
“是二奎!”虬髯大汉立刻赶了过来,尽管地上的伤员满脸是血,可大汉仍然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兄弟。
“.....门......门掌.....我….我….快….”二奎睁开虚弱的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两人,似乎现在每说一个字都在挑战他生命的极限。
“二奎,是谁把你们害的这么蹀躞?”少年又说话了,他那带着方言的口气虽然焦急,但二奎现在这副惨样配上他嘴里那个方言词,怎么听怎么有种诙谐的味道。
不过接下来,两人便从二奎虚弱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事情的严重性。
“门掌,我和兄弟们本来在这等你…..结果……遇到了袭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快走…..”二奎身上有明显的几处刀伤,好在并不致命,这个伤员看来极为虚弱。
原来,这院落里的二十几名死者,原本都是虬髯大汉手下的兄弟,他们是在这里待命时突然遭遇了这灭顶的突变。
“二奎,别怕,一定要坚持住。”那虬髯大汉可是个明理之人,他知道,眼下最好还是先找地方给伤员治伤。“少辰,快把他抬到庙里去。”
虬髯大汉让少年抱起伤员进到那破败的小庙正殿,他自己却转过身来,仍然置身在院中。
少年先是一愣,须臾之后便明白了。但见虬髯大汉的目光变得凝重,眼神如两道闪电一般投向漆黑夜空的一隅,这必然是发现了不寻常的事情。
“出来吧!别再做梁上君子啦!”虬髯大汉一声暴喝。
“哈哈哈哈哈.....”苍劲的一吼马上得到了回应,一阵如同夜枭之鸣般刺耳的怪笑顿时传入耳中,宛如来自天际一般。“不愧是战斧门的萧门掌,果然是不同凡响的气魄。”
话音未落,小院天台的另一个方向已闪出了几个人影,以极其迅猛的速度飘落院中。这些人一字排开,面对着虬髯大汉所在的位置,从他们周身散发的气质来看,绝对是来者不善。他们尚未站稳脚跟,虬髯大汉便已定睛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五个人。
清一色的夜行黑衣、黑纱遮面,根本看不到这些人的面孔,虬髯大汉只能从他们微露的双眼中感受到明显的杀气,不过,他脸上并无惧色,原本凝重的眼神透出了思索。
“萧博,江湖同道皆称你为‘虬髯公明’,战斧门现任门掌。”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向前一步,他看起来似乎是领头的。“今日一见,萧前辈真是名不虚传啊。”
眼见对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虬髯大汉也不在乎,他深知自己的名头在如今的江湖之中也算是不小的一号。那么,这位战斧门门掌萧博,又跟眼前的这些黑衣人有着怎样的过节呢?
“不敢当,在下正是萧子聪。”萧博向对方一抱拳,随即主动说出姓字名谁。“就是你们杀了我的兄弟?”
“恕罪恕罪,本来我们是要找萧前辈的,没想到你并未在此。”为首的黑衣人继续说道。“要把萧前辈引出来,也只好拿你的门人弟子开刀了。”
这番对话,被那名唤“少辰”的少年听得清清楚楚,他虽然将重伤的战斧门弟子二奎安顿到了庙殿里,可警惕性却丝毫不敢放松。尤其在听到这黑衣人的目的正是萧博时,少年有些呆不住了。
“这帮小瑟孩子,作了这么大的业,竟然还没走!”少年站起身冲到门前,却被萧博伸手拦住了。
“既然你们说,此番是为了萧某而来,那么敢问诸位是何许人也,要打的话,先报通名姓也不迟吧。”萧博稳定心神,向对方问道。
“没那个必要!”谁料,黑衣人却给出了意外的回答,“我等是谁,萧前辈无需多问,就算你知道了也没用。怎么样萧博,你看是你自己了断呢,还是让我们动手?识相的话,让我把你脑袋摘下来带走,咱们两边都省事。”
狂妄的挑衅不禁让萧博脸上产生了点点怒意,眼前这些狂妄之徒杀死了自己二十多个兄弟,现在又出言不逊,这笔账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罢休了。苍劲的右手探向背后双刃战斧的斧柄,萧博知道,眼下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