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弘文殿时,元珍的席位上空无一人,一连两天都没看见人影,元瑾倒是神色自然,只容城私下里听内监窃语说:“那日白天还好,只是晚间,不知怎么就梦魇了,发起高烧了,丽妃娘娘正急的上火……”
沈二却是个热心的,曾与元瑾提起这事时,元瑾只淡淡道:“最近天凉了,许是受了寒,过几日想必便好了。”又笑着道:“孤这弟弟,最是胆小的一个,遇见什么都怕,有时候自己能够将自己吓坏了……”
元珍小了元瑾一岁,胆小如鼠,小时候是被极得帝心的东宫太子欺负的最厉害的一个,就因为欺负的厉害了,在元瑾入冷宫后,也是反弹最厉害的一个,更是失手间将元瑾从高处推下,断了双腿,但归根结底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是诸皇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元瑾失势时,便可劲的欺负她,如今元瑾得了势,便整日里担惊受怕,上辈子元瑾指控他失败,却在站稳脚跟后,不过吓了他两次,他竟大病不起,委实窝囊。
容城深知这深宫中的事不是他能够管的,他也不想染了一身腥,只本本分分的做他的伴读,不该问的一句不问,与元瑾之间却还有几分僵持,他倒不以为意,巴不得元瑾厌了他,他好离她远远的。
元瑾坐在那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眼角余光总往容城身上瞟。
瞟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有些郁郁的收回目光,随手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多时,一副简单的画像便成,画中之人眉目隐有容城的影子,空白处还写了一首赞美容色的小词,她眼里闪着满意的光,也不管还是在课上,将画叠了下就搁到了容城的桌子上。
容城回头看她,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皱着眉将纸张展开,看见上面的人先是愣了下,而后眉头又紧紧皱起,正想讲画扔到一边,不妨一只手伸出来,将画纸给抽走了。
李大学士终于忍受不了元瑾这个坏学生了。
容城的心提了起来,元瑾又来调戏他,这画若是让人看见,必遭人耻笑。果然,李大学士皱了眉头,元瑾却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李大学士难得有勇气盯着元瑾问:“上面写的子瑜是谁?”
元瑾道:“学生的字。”
李大学士将手中的画随手放在一边,看着元瑾正色问:“不知殿下能否将老臣方才所讲复述一下。”
容城想看她笑话,又想起他们两人现在一体,元瑾的笑话就是他的笑话,便将书本竖起,偷偷对她使眼色。元瑾却一眼未看他,毫不犹豫就答:“学生不会。”
容城:“……”
李大学士也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转过身去。
容城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未过几日,皇帝驾临弘文殿,考校诸皇子课业,元琅及元珂随从,其他人都回答的不错,偶有不好的,皆被斥责,轮到元瑾时,皇帝的语气明显柔和了几分:“瑾儿,你学会哪些了?”
“……”
难道学会哪些就考校哪些?这不是明显的作弊吗?偏爱也不能这样。
谁知道元瑾更绝:“回父皇,什么都没学会。”
元珩在弘文殿里一直和她作对,每次都嘲笑她的课业,这次习惯性的想要哼一声,幸亏关键时刻想起皇帝还在,硬是将那哼声憋了回去。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想必是瑾儿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累坏了吧,那让太医多瞧瞧,课业什么的,不重要,过些时候再学也是可以的……”
众人:“……”
容城是第一次见识到皇帝对元瑾的偏爱,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父亲也是偏疼他的,却不会做的太过,不然他人心中易生怨愤,但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明显的偏宠……他偷偷转头看,难怪元瑾这么不遭人待见。
皇帝将容城唤到近前叮嘱几句,无非是什么好好辅助辰王之类的,容城恭谨应了,心里却道,就您儿子这性子,终是个不成器的,哪个都不愿伺候。
皇帝问道:“沈家的呢?怎么不在?”
容城刚想回答,元瑾就截了话:“沈二是个好动的,不耐烦坐这儿,儿臣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容城一时目瞪口呆。
不是您执意要沈二陪着安乐公主玩乐吗?怎么到您口里,就能了沈二一人的过错了?
他连忙抬眼去看皇帝,果然,皇帝皱了眉头,明显动了怒,想了想又道:“瑾儿莫气,朕回头说说他。沈家二公子虽是好动了些,但文采却是极好的,在瑾儿身边,必大有助益。”
他说助益的时候,一旁的元琅和元珂皆目光一动,互相对视一眼,皆未说话。
元瑾目光沉了沉,也没说什么。
回去的时候,容城忍不住问:“殿下,沈二何时得罪您了?”
元瑾没回答,沈二没有得罪她。是她疑惑沈家的态度,且沈二这个人,天生就是吃政客这碗饭的,而她这辈子再没打算争权,与沈家还是疏远的好。
此时皇帝已回了文华殿,只有图安一个人伺候着,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张纸,正是那日元瑾信手作的画。皇帝的目光却没在画上,而是看着上面的字。
他想起李大学士的话:“陛下诸子中,书法最好者,当属燕王。然臣观辰王的字,虽然言辞……咳,华丽,可就字而言,意态形势,是燕王不能及。这等气势,不是区区少年所能习得。”
燕王乃是元琅的封号,诸皇子中字写得最好。
常言字如其人,元瑾的字李大学士看了就喜欢,却跟她这个人委实不像。
皇帝眉目沉沉,元瑾以前的字他见过,与如今是天差地别,面前的小字,虽是信手所书,却字势强雄,笔力飘逸,然而他却能相较李大学士看出更多的东西。
那字里行间,似在不经意间,便有浓重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气势浑厚凡人不能相抗。
……
元瑾哪里知道,她戏耍容城随意所作的字画,竟落到了皇帝手里。
此时她正不高兴。
自那日元昭见到容城以来,几乎天天都到重华宫报到,元瑾一开始还烦,时间长了,瞎子都能看出怎么回事了,元昭虽与她说这话,那双眼睛却始终粘在容城脸上。
今日好不容易走了,元瑾盯着容城的脸,看了大半晌,虽然她做皇帝时,从不贪恋美色,但不代表她连最起码的审美能力都没有了。
长得的确是极美的,难怪元昭喜欢看。
此时她还不知道,不止女子喜欢看,其实男子更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