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拍卖会是在晚上十点钟正式开始的,拍品共有三件。第一件是顾惜春的血胆玛瑙,放在保险箱里;第二件、第三件都没露面,分别放在一个黑色的牛皮公文包和一个硕大的土黄色帆布旅行箱里。
顾惜春隔着几排座位回头向方纯打招呼,眉飞色舞,顾盼自雄。
方纯低头苦笑,又一次取出照片来看。她不想招惹顾惜春,但鲜花一开,浪蝶自舞,这是无法避免的小小麻烦。
叶天一直搜寻着司马的下落,但对方却踪影全无。他注意到主席台侧面的小门开着,司马应该是从那里离开的。他想帮方纯做些什么,对方不开口,他也无从谈起。
参加拍卖会的共有十人,除了叶天、方纯、顾惜春之外,还有一楼拍卖会中出手过的英国绅士、印度秃顶商人和沙特大亨。其他四位,分别是一个闭着眼睛搓着铁核桃的老头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一个垂着大辫子的中年女人、一个表情拘谨的中年男人。他们都侧对着叶天这边,暂时看不到更多情况。
此刻,站在台上的拍卖师他们也曾见过,就是出言讽刺顾惜春的那个瘦子。
瘦子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各位,本次拍卖属于不封顶、无级差的形式,自由叫价,直到无人出价十分钟为止。本次的拍品性质比较特殊,希望各位慧眼识珠,能够辨识出它们的真实价值。第一件是来自港岛顾惜春先生的血胆玛瑙;第二件是一卷录影带;第三件是一捆陈年信札。”
叶天觉察到,方纯一听到“录影带”和“信札”,情绪便有了明显的变化。
瘦子拍掌两声,顾惜春的保镖就将那个保险柜抬了上来,放在旁边的展示架上。
出乎意料的是,当顾惜春亲手打开保险箱的门,将血胆玛瑙展示出来后,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喜与贪婪。
那块玛瑙是一尺见方的立方体形状,整体颜色为淡褐与朱红相间,正面的中央有着一个直径三寸的椭圆形暗影。当顾惜春把它从保险箱里搬出来的时候,暗影晃动,显示出里面是一汪密闭的液体。
啪的一声,顾惜春打开了一支笔形强光手电,得意洋洋地向玛瑙上的暗影照去。顿时,暗影变成了鲜血一样的殷红色,那种情形,仿佛是一只玻璃锥形瓶里荡漾的血液样本。
“血胆玛瑙,起始报价五百万人民币。”瘦子例行公事地进行介绍。
台下的人不为所动,只有那沙特人轻蔑地冷笑一声,嚓的一声打着了火机,点燃雪茄,猛吸了一口,喉咙里发出极其满意的咕噜声。
“这件宝贝的奇妙之处在于,血胆中会浮现出一个鬼脸来,狰狞逼真,阴森可怖。”顾惜春扫视全场,对众人的冷漠反应感到失望。他在玛瑙顶上猛击了一掌,把手电筒贴近那个露出血红液体的小窗。蓦地,窗口中出现了一个瞪眼张嘴、獠牙外露的青色鬼脸,随着液体的晃动,鬼脸也忽远忽近,更显得诡谲无比。
“血胆玛瑙已经属于玛瑙中的极品,有胆而又形成鬼面形状的,更是闻所未闻。这件宝贝只有区区五百万报价,属于天上掉馅饼的大便宜,难道各位都不动心吗?”顾惜春脸上有点不自在了,不断地扫视台下,洋洋得意之态早就不见了。
可惜的是,台下仍然无人举牌报价,形成了相当意外的冷场局面。
方纯又深吸了一口气,取出手帕,在那张照片上仔细地擦了擦,再次凝神细看。
叶天则拿出了小刀和木像,开始雕刻木像的裙裾。他们两个对瘦子的介绍都没太在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接下来,没有人对顾惜春的血胆玛瑙报价,第一件拍品就这样轻易地流拍了,而且前排的绅士、秃顶、大亨都在摇晃着身子冷笑,显然对那东西毫不在意。这种结果,大大出乎顾惜春的意料,脸上露出了极其尴尬的表情,在瘦子的讪笑中退场。
瘦子从黑色公文包里慢慢地取出了第二件拍品,那是一个扁扁的长方形不锈钢盒子,尺寸如同一本加厚的杂志。
方纯突然抬头,向拍卖台上望去。
瘦子先戴上了一双白手套,才打开了盒子,拿出一盘微型录影带来。他没有做过多的介绍,只是把录影带举高,清晰地报价:“录影带,五百万人民币。”
沙特大亨第一个举手:“我出六百万。”
秃顶商人和英国绅士几乎同时举手:“七百万。”
大亨毫不犹豫地高举双手:“一千万。”
其他人只是做壁上观,看这三个人玩游戏。
不知何时,司马又溜进来,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邪笑,瞥着那三个人。
“录影带是他的吗?请主持人确认一下。是,我就加价;不是,我退出。”绅士目光如电,一下子望定司马。
台上的瘦子愣了一下,正在考虑是否可以亮出拍品持有者的身份,司马抢先开口:“鬼王,告诉他们,录影带就是我的,少于三千万人民币,就叫他们滚回家去抱孩子!”
这句粗俗的玩笑话令在场的另外九个人一起笑了,只有方纯和叶天除外。
叶天听到“鬼王”二字,一下子联想到了“不死鬼王”赫连吼的名字。赫连吼号称为“腾冲“赌石之王”,在云南玉石界大名鼎鼎。据说他天生一对“阴阳眼”,能够隔着风化层石皮,看穿玉石内部的成色。
鬼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那绅士点点头。
绅士还没来得及举手,大亨便举起手来报价:“三千万。”
方纯忽然问:“叶先生,你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西行一次,游山观景,领略滇藏边界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的大好河山?”
叶天摇摇头,专心致志地在木像的裙裾上刻着蝴蝶浮饰。
“我出钱,同时兼任导游,而且还奉献一个极有趣的故事给你听,也不行?”方纯的手轻轻按在木像上,提醒叶天抬头听她说。
“什么故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不领情。
“一个关于二战日军‘黄金堡垒’的故事——如果你去,有任何发现都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绝不亏待你。”方纯急促地低声解释。
叶天终于抬起头来,但依然没有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鬼王,放那录影带看一下,哪怕只有一分钟呢,我也好看货报价!我是来赌石的,不是来赌假消息的。”秃顶不满地叫起来。
司马冷笑着走上台,从鬼王手边抱起一台笔记本电脑,掉转方向,屏幕对着观众席。
“早就知道大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行家,所以我预先准备了这个。看你们三个猥猥琐琐不敢叫价的样子,难道蝴蝶山庄庄主、鬼王、司马三个人的信誉加起来,还值不了三千万人民币吗?看,睁大眼睛看看,这可绝对是好东西!”他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黑白画面中,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押解着一群身背竹篓的民夫在崎岖的山谷中蹒跚而行。山谷的形状走向,与方纯手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那些士兵穿的都是二战时的日军服装,手里的武器也是同时代的最精良装备。五秒钟后,镜头急速拉近,对准了一个背篓,那里面装的东西想必是体积小、质量大的高密度物体,竹篓底部被压得变形,竹篾几乎要散开了。镜头停在竹篓上,又过了五秒钟,随着一次意外的颠簸,背篓的底彻底垮掉,里面的东西沉重地落地。镜头一动,又对准了地面。裸露的山间板岩上,竟然散落着十几块半尺长的小砖。拍摄者的摄像机品质非常高,只经过一秒钟的对焦,就迅速捕捉到了最清晰的画面,那些不是什么“小砖”,而是货真价实的“金砖”。
司马令画面暂停,而后冷笑着介绍:“看,有脑子的地球人都知道,那是金砖。画面中共有民夫九十九人,每个人都背着竹篓。如果按每个竹篓放着二十块金砖算,那将是——各位,这卷录影带,直接关系到二战时滇藏日军构建的‘黄金堡垒’传说。有了这条线索,极有可能找到那个地方,找到南太平洋舰队司令大角岑生的宝藏,成为整个亚洲地区黄金拥有量最多的人。”
画面再次继续播放,当队伍处理好跌落金砖的小小意外继续前行时,两边悬崖上突然蹿出一群猿猴般矫健轻捷的长发野人来,嘴里衔着造型奇特的弯刀,攀着枯藤草根滑下,悍勇无比地向士兵和民夫们展开秋风扫落叶般的猎杀。他们的人数至少是那支队伍的两倍,所以从出现到结束战斗,只用了二十秒钟,士兵们几乎没有机会开枪,便倒在贴身格杀之中。之后,野人们聚集在一起,向着队伍来的方向跪倒,双手上举,浑身筛糠一样哆嗦着,应该是在举行某种祈祷仪式。大约一分钟后,野人们围住尸体,大肆切割分食,如一群围猎成功后的野狼,享受着血腥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