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先筹八旗生计,于未筹定以前,原有口粮暂仍其旧。
四、从前营业之限制、居住之限制,一律蠲除。
五、所有王公世爵概仍其旧。
孙中山阅毕,哈哈大笑道:此乃条件,殊为可笑。于是提笔复电伍廷芳云:
请告唐,清帝退位,共和既定,既推让出于诚意,至其手续,则须慎重。以为民国前途计,若两日为期,不特贻外人讥笑,且南方各省或有违言,转为不美。今以五条件要约如下:
一、清帝退位,其一切政权同时消灭,不得私授其臣。
二、在北京不得更设临时政府。
三、得北京实行退位电,即由民国政府以清帝退位之故电发各国,要求承认中华民国彼各国之回电。
四、文(指孙文)即向参议院辞职,宣布定期解职。
五、请参议院公举袁世凯为大总统。如此方于事实上完善。
次日,孙中山又电告伍廷芳,将三、四、五条并为一条:各国承认中华民国之后,临时总统即行辞职,请参议院公举袁为大总统。
同日,孙中山又对北京方面清室优待条件提出修改:相传不废当改为终身不废。至交海牙存案,民国内阁反对者多。其理由:一、国内之事件,交列国国际公会,大伤国体;二、不信国民,存案于外,即为丧失国人信用,牵涉于国际;三、惟有用正式公文,通告各国政府,即可为将来之保证。
19日,清隆裕太后见电,又召集御前会议于养心殿。此时隆裕有意退位。会议开始后,隆裕太后原文宣读南京关于优待皇室条件和优待满、蒙、回、藏人条件的电文,结结巴巴念完电文后,便问:
你们都听了,看是君主好,还是共和好?
会议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溥伟等对曰:臣等皆力主君主,无主张共和之理,求太后圣断坚持,勿为所惑。
太后尖声笑道:我何尝要共和?都是奕劻和袁世凯说的,革命党人太厉害,我们没有枪炮,没有军饷,万不能打仗……
接着她拂了拂袖子,又说:现在内帑已竭……胜了固然好;要是败了呢,连优待条件都没有,岂不是要亡国吗?
溥伟仍坚持不退位的好。
太后龙颜不悦:就是打仗,也只冯国璋一人,焉能有功?
溥伟道:为了王朝,我愿意自己率兵出战!
最后太后问他:他们主和了,你还出什么战?
溥伟仍坚持:请太后仍是主持前次谕旨,着他们要国会解决。若设临时政府,或迁就革命党,断不可行。如彼等有意外要求,请太后断不可行。
隆裕则答道:我知道了。
会议不欢而散。
恰在这时,清廷驻俄国大臣陆徵祥致电请外务部,再次促请清室退位。清驻意大利大臣吴宗濂、驻日大臣汪大燮等亦随后电请内阁,呼吁清廷退位。
20日,孙中山再电伍廷芳,重申五个条件:
一、清帝退位,系帝制消灭,非只虚名。
二、袁须受民国推举,不得由清授权。
三、袁可对中外发表政见,服从共和,方为被举之地。
四、临时政府不容有二,以避竞争,今清帝退位后,民国政府当然统一。
五、袁可被选为实任大总统,不必用临时字样。如此,始得民国巩固,南北一致。
并要求袁世凯来南京会谈。
袁世凯接电后,再次拖延,致使战火再起,革命阵营内也意见不一。一些原来不赞成议和的同志,也对孙中山不满起来:议和,议和,这不又打了起来吗?一些主张议和的同志也针锋相对:不能无谓地流血!先生你怎么又改变了初衷?
袁世凯暗中促进共和的实现,使驻外公使和段祺瑞等军人要求共和制,但表面上,有时又表现出左右为难的姿态。他一会儿跪请清廷退位,一会儿又致电伍廷芳,仍要求召开国会公决国体,甚至还佯作备战。其中心目的,是以舆论为工具,窃夺总统大权,又因唯恐失去总统职位,不愿承认南京政府,故有意阻碍和平解决清帝退位的进程,与南京政府讨价还价,完全为个人一己之私而玩弄权术,阻止共和统一的早日到来。
南京。陆军部的参谋部作战室。
会议桌边,围坐着陆军总长黄兴、秘书长胡汉民、陆军部次长蒋作宾、海军部次长汤芗铭、实业部次长马君武、交通部次长于右任,及宋教仁、汪精卫等。
孙中山坐在绘有六路北伐进军的挂图前,环视与会者:关于战局,务请各抒己见。
黄兴首先发言:战局令人忧虑,军费支出庞大,国库空虚。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甚至连预算都无从算起……
大家沉默。
孙中山道:也不能只看财政,武昌起义以来,民气激昂,北方人心也大体倾向共和。海外华侨,继续踊跃捐输,美洲、南洋、日本等地,都有汇款……总之,和谈、北伐,不可偏废!
马君武立即应声:陆军总长是否应马上率所属十七个师北上,不管袁世凯是战是和,我们都要直捣幽燕!
宋教仁仰首冷笑。
马君武站起:遯初,你笑什么?
宋教仁:我笑我辈不外纸上谈兵。
马君武不快地坐下。
宋教仁:兆铭兄刚从北京回来,谈谈那边的形势吧!
风尘仆仆的汪精卫脱下大衣,走到地图前:不仅要明白北方,还要统鉴世界大局。英、日、美、德等列强支持袁世凯,路人皆知。甚至横舰长江,阻拦民军在秦皇岛登陆,驱逐占领即墨的义军……公使团日前通电,不准在京奉铁路两侧十里内交战。日、俄增兵东三省和内蒙,企图乘机分割……
一种沉重的气氛压迫着会场,大家都不做声。
孙中山用期待的目光注视黄兴:克强,刚才的话还未讲完。
黄兴:湖北实际上已经与袁世凯媾和,北洋七镇正向南京压来。陆军部所辖部队号称十七万,但真有战斗力的也只有粤、浙两军……他的话又被咳嗽打断了。
全场默然。
汪精卫:项城若能促清帝退位,则我辈目的已达。战事如果再起,恐非国民之福!
孙中山愤然:袁世凯阴怀莽、操之志,居心叵测,反复无常,企图在南北对峙中渔利。共和肇始,将元首职务交给这个守旧官僚,似应慎之。
宋教仁:可是在临时大总统选举之前,不是已经商定虚位以待吗?
孙中山:是的,但前提是他必须服膺共和主义!
汪精卫浅浅一笑:先生,您不会对大总统的职位恋栈吧?
宋教仁语带讥讽:先生当然不会有权力思想。
马君武拍案而起:你们是暗指先生贪恋权势吗?
宋教仁轻轻拉一拉马君武:你坐下。
马君武怒不可遏:你这个袁某的说客!说罢,一拳向宋教仁左眼打去。
宋教仁意外而委屈地喊道:你……
他的眼睛立刻肿起来。
与会者的目光都集中到马君武身上,然后又一齐转向孙中山。
孙中山痛心而又感情复杂地看着马君武:君武--太粗暴了,应该向遯初道歉!
马君武执拗地坐着不动。
孙中山叹了口气:这不是什么恋栈职位和权力思想。既然历史把重任赋予我们,我们就要不辱使命!
黄兴满怀同情地看着孙中山,断断续续地说:上海的和议若不成……兴自度不能下动员令,唯有剖腹以谢天下。
说罢,低头吐出一摊鲜血。
60、袁世凯撤了和谈代表的职
南京。总统府。
孙中山的秘书宋霭龄满腹心事,低着头往外走,刚转过天王花园的小圆门,就与迎面来的一人撞个满怀。霭龄满心不悦,揉着撞疼的头刚想发作,眼一斜却见是外交部总长伍廷芳。伍总长七十有余,平素却依然是步履矫健,气宇轩昂--他在清朝就是有名的外交官,曾两度出任驻美大使,在海外生活了近半个世纪,久经风霜,养成了遇事不乱、沉着镇静的潇洒风度。为何今日如此慌张?霭龄刚想发问,伍廷芳早退后一步,打个半躬:哦,宋秘书,抱歉抱歉!都怪今天老朽太匆忙了些,不要紧吧?
霭龄也只得侧身答礼:不要紧的,伍总长。这么慌忙,有紧急的事吗?
是的,我有紧急事情向总统禀报。对不起了!说完闪过一旁就要往里走。
霭龄赶紧说:你来得不巧。总统今天和实业界人士研究实业保护法的起草,刚刚被张总长接走。
伍廷芳显然有些着急:哎呀,天下未定,怎么顾得上制定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请你帮我快把他找回来,大事不好了!
霭龄也着急起来:噢,这可不太好办。他们车子刚出去不久,具体地方也没交代清楚。怎么找呀?
伍廷芳在原地转了几圈,显得心神不定。一会儿又抬起头说:不行,无论如何得赶紧找着他!
霭龄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说:这样吧,有什么事你先给我说一下,我再想法通知他。你赶紧想办法先处理着,免得误事。
伍廷芳想了一下,也只得这样。两人一起到了霭龄的办公室,伍廷芳说:是这样,刚刚得到报告,袁世凯以唐绍仪在和谈中有越权行为做借口,撤消了唐的和谈总代表职务……
霭龄说:唐绍仪是袁世凯的代表,他撤他的,何必惊慌?
伍廷芳苦笑了一下:袁世凯撤和谈代表的职,不过是一个花招,目的是借此推翻已经达成的和约。这说明战事马上就要重开,南京已处在敌人的炮口之下……
霭龄气愤地说:袁世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和谈更好,乘机向北进军,扫平全国!
伍廷芳摇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练兵,培养了一大批心腹党羽,掌握了军队实权。慈禧死后,清朝皇室王公大臣担心他野心太大,以他骑马摔跛了脚为由,逼他退休。武昌起义后,清室中无人能收拾局面,才不得不又把他请出来,但他已经不肯再为清朝卖死命。他在革命军和清朝之间耍弄两面派手法,借革命力量压清朝,借清朝力量压革命党。既不让革命军向北发展,又不大举进军替清朝消灭革命军……
霭龄杏眼圆睁:革命烽火遍地,人民同仇敌忾,岂是他袁世凯想消灭就消灭得了的?
伍廷芳哦了一声,连说是的是的,却低下头不再说话。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在上海刚刚光复的混乱中,对革命党究竟能不能站住脚犹犹豫豫,还是霭龄和查理上门等于是连劝带逼,自己才答应参加革命行列,出任外交总长。现在又面临紧急关头,稍有不慎可能会被怀疑立场动摇。他默默地想着怎样才能既把当前严峻的形势说清楚,又不致让人误解,热烈的谈话一下子冷了场。
霭龄马上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才话说重了,让伍老先生犯了忌。但这又不能说破,于是立即换了热情的口吻说:伍总长,你是来建议总统赶紧做军事准备的吧?
伍廷芳抬起头来,直视着霭龄的眼睛,看见没有责难自己的意思,才沉重地说:如果仅仅是做打仗的准备,事情也就好办了。其实袁世凯这一手,最根本的是因为原来有些人答应,只要他逼清室退位就让他来做民国总统。现在他看到中山先生已经宣誓就职,才来这一手相逼……
霭龄又有些按捺不住:中山先生是反满革命元勋,岂是他这条清室走狗能比的?再说这大总统由十七省代表公选产生,难道可以由谁说让就让给他了?
伍廷芳抬手示意霭龄暂停,说: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两个人来争论的事。你一心拥护孙先生,我也完全一样。1月1日总统就职,5日袁世凯就来电质问说,和谈正在进行,国体问题还未取得一致,为什么就在南京成立共和政府,就让孙中山当了总统,你们这不是破坏和谈吗?我作为南方和谈总代表,当即回电反驳:现在十几省已经光复,成立政府完全是为了协调革命党内部的行动,别人无权干涉。我们并没有关闭和谈大门。如果说和谈还没有达成协议,共和政府不能成立,那么在协议达成前皇室为什么不先行退位,等就国体问题谈定了再说?
霭龄一拳砸在桌子上:驳得好!
所以嘛,问题不在你我之间。我是怕袁世凯来这一手,南京的旧官僚、立宪派又会趁机活动,逼孙大总统给袁世凯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