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支起身子,青染只觉得全身骨骼都已散了架般酸楚无力。小心翼翼越过燕邪,青染挣扎着来到床边,双脚落地站起身来。
腿,绵软无力,甚至无法支撑青染轻盈的身子,若不是她及时扶住了身边的桌子,恐怕已经跪倒在地上。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片刻,直到双腿勉强适应了体重,青染这才一步一挪地来到衣柜前,取出一件平时穿的便服套在身上。接着蹲下身子,在燕邪丢在地上的衣服中摸索,找到了他随身带着的那块刻有苍狼图腾的玉牌。
弯腰从床下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裹,青染怔怔地看着依然沉睡的燕邪,终于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她要走了,在刚刚爱上他的时候离开他,竭尽全力躲开他,逃得远远的,从此天涯两隔,再不相见。这彻夜的缠绵,点点滴滴都刻在她的心里,伴着他的笑容,他的睡颜,一并珍藏在心中最宝贵的角落,足够她细细品味后半生。
“邪,我爱你。”在心底默默倾诉出对燕邪的爱恋,借着月光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他,青染决绝转身出了卧房,向着关押林涯的小楼行去。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看守的侍卫虽然诧异于青染的到访,但见她拿着象征燕邪权威的玉牌,不敢多问,依令开了楼门,将林涯带了出来。
林涯此刻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木然地随着侍卫走了出来,在看到青染的那一瞬间,顿时呆住。
此刻已近黎明,月光隐去,正是一夜间最黑暗的时候。她的身影就静立在这黑暗中,隐约的轮廓却再熟悉不过。看着时时思念的人儿就在眼前,林涯恍如梦中。
这不可能,她此刻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虽然被关在王府角落,但是他依然可以听到那喧天的锣鼓和鼎沸的人声。从楼中的窗户望去,王府中处处张灯结彩红霞漫天。那无处不在的“囍”字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不是正月十五的欢庆,而是王府主人的婚礼!
想到青染披上嫁衣与燕邪拜堂的情形,林涯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他恨自己没有用,非但不能保护心爱的女子,反而成了累赘。
也曾想过自尽,可是在最后实行的时候,林涯却还是放弃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将青染交给燕邪。所以,他忍着锥心之痛在囹圄之中等待着时机,一日又一日。
然而此刻,想了千遍万遍的人儿就在眼前,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洞房花烛之夜,燕邪怎么会放她出来?莫不是自己思虑过度产生了幻觉?
这样想着,林涯忍不住快步向前,当距离只有咫尺之时,终于看清她的面目。真的……真的是她!
“琉璃!”林涯颤声唤道,伸手想要拥她入怀,确定自己是否尚在梦中,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王爷让我带他过去。”青染看着身边值守的侍卫,冷声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常,但是她心里早已经慌成一团。这个借口破绽太过明显,可是她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本以为侍卫会起疑盘查,青染缩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支凤钗,准备伺机将他制住。只是不知以她现在虚软无力的身子,到底有几分胜算。
谁知,侍卫听到青染这样说,竟然毫不犹豫地躬身施礼,应允了。这些侍卫都是跟着燕邪数年的心腹,视他如神,知道以燕邪的身手,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玉牌难如登天。而秦绍白或是其他燕邪信任之人也常手持这玉石令牌调动人马,见玉牌如见其人,不问缘由只要服从是这些侍卫们的规矩。
青染只知道这块玉牌是燕邪随身携带之物,对其他事情并不知晓。见侍卫毫不怀疑,急忙示意林涯跟在她的身后,急匆匆而去。
行至一处僻静之地,青染见四下无人,急忙拿出先前藏匿好的包裹,取出两件下人的衣服,递给林涯一件。见青染神色慌乱,林涯也未开口多问,只是按照她的指示将衣服穿好,低着头向府门走去。
黎明将至,府门前的两个值守侍卫依然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倦态。远远便见二人形迹可疑,立刻拦住去路,低声喝问:“站住,出府何事?”
青染不敢抬头,站在阴影之中递出玉牌,侍卫看清之后,立刻闪身单膝跪在一边,不再阻拦。
事情顺利得令青染有些难以相信,不敢多做耽搁,与林涯二人匆忙奔出府门。
双脚踏到门外的那一刻,青染突然站住,满眼不舍地回头看去。门内,树影婆娑,间或夹杂着三三两两橘红色的灯光。那里其中一处,便是她与燕邪今夜缠绵之处,想必此刻他正在酣睡之中。月影静烛泪洒,此别已是天涯陌路。不见,这数月相处一夜忘情便是她终生回忆。若再见,他的滔天怒火,定会将她化为飞灰。
“琉璃……”见青染突然停住,林涯急忙低声道,“这里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轻轻点头,青染毅然转身,将无尽留恋与不舍抛在身后,与林涯二人将身影融入黑暗,消失在长街尽头。
拐过街角的那一刻,青染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燕邪彻夜的需索和初夜承欢的疲惫早就耗尽了青染的体力,方才因为紧张激发了身体的潜力,所以力气尚可。此刻离开了楚王府,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便再也支持不住,双膝瘫软,跪坐在地上,竭尽全力都无法站起。
“琉璃,你怎么了?”林涯急忙蹲下,焦急地问道。
“没事,你扶我起来。”青染将手搭在林涯手上,靠他的撑持颤颤站起身来,指着前方说道:“那里有家驿馆,咱们先去那里买两匹马,然后等天明开城立刻离开。”这里还是前几日燕邪带她出来游玩时发现的,那时她便牢牢记下了这里的位置。
看着青染虚弱的模样,林涯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顿觉胸口憋闷得厉害,全身的血液直冲入脑,想要嘶吼发泄喊出胸中的恶气,想要冲到燕邪身边与这个侮辱了她的男人拼命。取舍权衡之后,他最终放弃了这些冲动、不切实际的想法。
放开搀扶青染的手,蹲下身子将她背到背上,林涯一言不发迈开脚步,向着青染指示的方向大步而去。
就在二人走出十丈左右的时候,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便遁入黑暗,消失不见……
“琉璃,你还好吧?若是坚持不住,我们就歇歇再走。”林涯骑在马上,看着青染脸色苍白,担心地问道。
“没事,不用管我。”挥手又是一鞭,青染伏在马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扼住缰绳,不至于摔下马去。也幸亏在现代的时候林涯经常带她去马场玩耍,不知不觉练出了一身好骑术,否则她根本无法适应这颠簸疾驰。
“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们就骑一匹马好了!”林涯放心不下,坚持道。他自然也很清楚他们是在逃亡,分秒时间都耽搁不得,所以他们各骑一匹快马,以便马儿减轻负荷。可是看着青染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坠下马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当下坚持共乘一骑,宁可速度慢些,也不愿她有什么危险。
“好。”青染犹豫片刻,终于缓缓收紧缰绳,让马儿慢慢停下。她也确实坚持不住了,好几次都精神恍惚,险象环生。若是自己有了万一,那定会拖累林涯,倒不如速度慢些,求个稳妥。
见青染将马停下,林涯急忙也勒紧缰绳,将马停在她的身边。正要认蹬上马,却被青染摆手制止:“等一下林涯,你先把它放走。”
林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青染的意思。将马头掉转向另一个方向,挥鞭狠狠击在马臀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向着前方扬蹄奔去。
见马儿跑远,林涯不敢耽搁,翻身坐在青染身后,将她的身子扶靠在怀里,双腿夹紧马腹,鞭响声中,马儿箭一般远去。
就这样一路疾驰,跑了半个多时辰,马儿已经吃力不住,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看着马儿鼻孔中呼出的白雾越来越急,青染知道它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毕竟只是民间饲养的脚力,与那些百里挑一的战马无法比拟,加上负了两个人的重量,若再跑下去,很可能便会体力透支甚至累死。
“林涯,歇歇吧。”青染坐直身子,低声道。
“好。”林涯早已心疼青染身体,但见她一言不发,便也不敢多说。此刻见她主动提出休息,自是求之不得,急忙将马停在一处背风的角落,小心翼翼将她抱下马来。
“琉璃,喝点儿水吧。”看着青染干裂的唇和憔悴的面容,林涯心疼不已。尤其是那颈部遮掩不住的淤痕,或青或红,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隐匿在领口下面,更是深深刺痛了林涯的眼。
接过林涯递来的水囊,青染轻抿一口便放下了。天气本就寒冷,这冰冷的水喝到胃里更是难受非常。拉紧身上的衣服,青染蜷缩在地上,忍不住瑟瑟发抖。
林涯见状,急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身体给她一些温暖。谁知刚刚碰到青染的身子,她便触电一般弹开。
“林涯,对不起,我……”完全是下意识地举动,青染刚刚避开他的拥抱,便回过神来。看着林涯僵在半路的手,青染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只好低声岔开话题:“路线我早就想好了,先向南走,等过了这官道,我们便拐进山林,一直向西,找一个僻静的山村暂时住下,再作打算。”
林涯的怀抱,她原本很熟悉,若没有那场雷雨,她此刻早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方才在他靠近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想到了燕邪,想到了他霸道却不失温柔的怀抱。身体本能地便做出了动作,拒绝了林涯的靠近,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除了燕邪,别人的怀抱都无法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心。
林涯收回手,看着青染心如刀绞。她又在出神,这一路上她已经不知道几次这样了。那种神情分明是儿女情长的牵挂,撇开身体的接触,到底她与燕邪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若青染只是被迫失身,他还可以接受,但是若她心里有了别人,他该情何以堪?
“好了,咱们接着走吧。”二人各自无语,最终还是青染开口打破了沉默。天色已经大亮,想必燕邪也快要醒来了。趁着他尚未发觉,能逃多远便逃多远吧。
哪知话音刚落,忽然远处传来狂笑之声:“走?恐怕你们插翅也难飞了!”
青染大惊失色,急忙起身看去,只见扬尘遮天蔽日,十余匹快马瞬间便来到眼前。马上之人身着布衣兽皮,腰间别刀带剑,赫然是山贼打扮!
怎么会这样?青染杏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群来意不善、满脸横肉的汉子。她之所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选择官道,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山贼流寇。哪曾想这青天白日,山贼竟然会来到有士兵巡逻的官道之上,还毫无忌惮地拦在他们面前,分明便是图谋不轨。
“你们想干什么?”林涯跨前一步将青染挡在身后,紧紧攥住手中马鞭,戒备问道。
“干什么?哈哈哈哈……”众汉子又是一阵狂笑,夜鸮啼叫一般难听,只吓得路旁树上栖息的鸟雀扑棱着翅膀惊飞而起。“不干什么,识相的乖乖扔下那根吓唬鸟的玩意儿,把你身后的人交出来,再跪地上喊我们三声爷爷,兴许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你们休想!”林涯气得浑身发抖,明知不敌这些虎狼,却依然不肯退让半步,即使不能保护她,也要拼到最后!
青染被挡在林涯身后,背靠着马儿,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诸人,手悄悄摸向腰间。
此举被一个山贼看到,立刻怪笑道:“唉呀呀呀,这小娘们等不及,自己开始解衣服了!啊哈哈哈……”
笑声未落,只见青染突然扬起手来,掌中多了一条乌黑的长鞭,在阳光下泛着幽光,直直击向这个山贼。
突如其来的攻击将这个山贼吓得一怔,眼看着鞭梢已到眼前才反应过来,急急翻身栽到马下,虽然摔了个一身狼狈,却也勉强躲过了偷袭。
毫不理会那连滚带爬的喽啰,青染人随鞭动纵身上前,直取最前面那匹马上的男人。擒贼擒王,唯今之计只有制住贼首,方有胜算。
那贼首见青染袭来,丝毫不乱,冷哼一声抬手迎着鞭子抓来,那手中银光隐现,不知是何东西。
见贼首不避反进,青染便知有异,尚来不及多想,鞭子已经与那手掌相击。只听“啪”的一声,火星四溅,随即分开。
青染见状急忙收回鞭子,退回到林涯身边暗自心惊。这鞭子乃是洛尘所赠之物,裂金断石。虽然此刻自己力气不够,却也不是肉身可以抗衡的。而此刻看那贼首,手掌运动自如,竟是毫发无伤!
同样震惊的不只是青染,那贼首看着掌心中已经裂成碎片的护甲亦是震惊莫名。这护甲精铁所制,上面喂有剧毒,不知要了多少人的性命,谁知今日竟然被一个女人用软鞭击碎,怎能不让人大吃一惊?
贼首自然不知那乌鞭乃是神兵,只道是青染身怀绝技内力惊人,当下不敢大意,抬腿便要下马迎战。
“大哥,让我来!”先前那人已经站起,见贼首动作,急忙抢上一步请令。方才那一下太过丢人,若不扳回一局,今后在众兄弟面前,他如何抬得起头来?
见他语气坚决,贼首点头同意,顺势坐回马上。他也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有多大本事,知己知彼方是上策。
见首领同意,那人立刻转身迎向青染,从腰间拔出一把鬼头刀,大喝一声扑上前来。
林涯见了大惊失色,立刻便要冲上来挡住青染,哪知双臂一紧,已经被人扭住踢倒在地。
见林涯被擒,青染正欲上前相救,只听耳后风声响起,鬼头刀已经虎虎生风砍了过来。青染顾不得其他,急忙顺势向前扑倒,随后一个翻身鲤鱼打挺跃起,大刀“扑”的一声砍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土。
青染本就极度倦乏,加上身上的疼痛和不适,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若不是危急时候激发的潜能,恐怕早就体力不支栽倒在地了。加上这山贼的身手确实不凡,大刀舞得凌厉霸道,将青染全身尽皆笼罩在刀影之中,只能勉强躲避,全无还手之力。
这山贼试探了几下,立刻知道了青染的能耐,脸上挂着狞笑,猫戏老鼠一般开始戏耍于她。大刀东一下西一下,将青染身上衣服撕得七零八落,雪肤亵衣隐隐露出,晃得众贼眼睛发直。
“你干什么呢?赶紧了结了她,好回去交差!”贼首也看出了青染身手并不如想象中厉害,想来方才那雷霆一击应该是兵器之利。此刻近身相搏,立刻失了优势,看她那狼狈的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大哥,这娘们长得俊俏,就这么杀了有点儿可惜啊。”另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色迷迷地看着青染雪白的肌肤,上面吻痕斑斑驳驳,不知是哪个小子这么有艳福。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几个男人附和:“就是呀大哥,不如让弟兄们乐呵乐呵再说。”
“一群蠢货!”贼首怒喝道,抬起马鞭随手抽在一个男人脸上,“夜长梦多,她的人头值两千两黄金,到时候你们醉死在窑子里都行。老八,别耽误工夫,赶紧下手走人!”
正与青染缠斗的男人听贼首这样说,不敢再拖延时间,刀势陡然变得杀机凛凛,向着青染颈上砍去。
堪堪躲过这一刀,青染还未站稳,另一刀再次砍来。躲闪不及,她急忙扬起乌鞭相挡,“锵”的一声,大刀偏了准头,刀尖划过青染右肩,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长鞭猝然落地,青染右臂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力气躲闪。
“琉璃!”林涯目眦欲裂,见青染受伤,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开了钳制他的贼匪扑了过来。
“别过来!”青染眼角余光看到林涯举动,失声尖叫。可是已经来不及制止,林涯转眼间便扑到了青染旁边,正巧看到那男人又举起鬼头刀,准备最后一击。
没有多想,林涯立即将青染抱住,迅速转身迎向那寒光闪闪的刀锋。即使不能救她,那就在她之前死去也算是解脱,总好过面对心爱之人惨死却无力挽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