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沿见底的瓷碗,沈漾给折腾了他近两个时辰的雪籽掖好被子,缩进一旁的木椅,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依旧挂着万年不变的笑脸。
沈霆傲一语毕,在场众人除了方振夷皆是大惊,就连沈孑都回过头来注视着一脸愕然的雪籽,没想到这冒然出现的小丫头竟也有让四门门主感兴趣的地方。
雪籽被众人注视的尴尬不已,心中凌乱不堪。他们果真与师傅是旧识,难道师傅真的偷了他们镇庄之宝?!那么……雪籽回想方才方振夷的举动,顿悟了。老狐狸!雪籽在心里暗骂,想起师父,便气的背后直疼,一边怨念不知骨头碎了没有,一边咒骂流年不利,去哪儿都被盗奇生坑!
原来方振夷早在交手时就看出了雪籽的武功路数,为了确定自己猜测,才又出手试探,而拦下沈霆傲,只是怕他不知情,下手过重杀了雪籽。
沈漾把玩手中玉璧饶有兴趣地打量雪籽脸上丰富多彩的变化,当听到她故作镇定的说“不认识!”的时候更是笑出声来。这个人,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却又狡辩的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可爱。
雪籽怒视沈漾毫无遮拦的坏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嘟囔道:笑不死你!沈漾却笑意更甚,就连沈孑的嘴角都弯起了一丝弧度。
雪籽有些错愕地抚上脸颊:长蘑菇了?
“盗奇生现在何处?”沈霆傲适时打断这不太严肃的一幕。
“你老糊涂!说了不认识怎知他在何处!”雪籽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一旁沈漾刚喝的茶水一滴不剩的喷到了杜酩身上。
沈霆傲眉眼间已染上一层怒气:“说不出就别想从这里出去!”
雪籽蔫了。
“老四,带她去后山好好看着!”
忽然一个踉跄,雪籽被人拉到身后。
“我带她走。”沈孑微微侧头,避开众人有些刺眼的凝视冷冷开口。
“沈孑!”沈霆傲额角青筋暴起。
沈孑欣赏的一挑眉:“你不是说她是我带来的么?我的人,自然由我带出去。”
“喂!什么你的人!”雪籽恼羞成怒,使劲的抽着被抓住的手,“你们继续装作不认识我好了!现在装什么好人!放开我!……喂……放开……不要你救!”力量的悬殊,雪籽根本无法挣脱沈孑的禁锢,连拉带拽的被带离了石室。
目视沈孑有些仓惶的背影:“你们认识她?”沈霆傲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看着沈漾。
沈漾瘪瘪嘴不语,沈霆傲了然的皱起眉。
“我去把她抓回来?”沈漾故作讨好道。
沈霆傲负手冷哼一声:“去查清楚那丫头的来历。她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沈漾一甩手将玉璧收入怀中领了命便退出了石室。呵,果然不简单啊!
月影西斜,有人在雪地中疾走。
圈在手腕的力量只紧不松,疼得雪籽呲牙咧嘴。
“喂!沈孑!你放开我!”雪籽仍不死心的对着黑色背影咆哮,“你拽的我疼死了!”一路聒噪,沈孑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拽着雪籽走得更急。他不想停,只想快速的离开这里,什么绿汲山庄,什么四门,什么《春华经》,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在乎的人,今天也已成了别人的妻。脑海中杂乱无章的重复着今日的喜色与他们比肩而立的契合,多么讽刺,他已找不到合适自己的角色。不想放下,只想离开。
急促的呼吸牵动身体的旧伤,咽喉被冰冷的空气刺痛,摔得最惨的后背也开始凑热闹,火辣辣的疼。天杀的,不被那老头子打死也被你拖死了。
“喂……沈孑……我疼死了,你停会儿。咳……咳咳……”雪籽艰难的从嗓眼儿挤出一句还算完整的祈求,最后还是被剧烈的喘息呛得直不起腰。
沈孑骤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神色复杂看着雪籽,仿佛才记起来身后还跟……拖着这么一个人。
皓月如钩,银雪似鉴,鬼魅林间映照出两抹细长黑影。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神色黯然,一个抚胸急喘。银柔的光晕环住雪籽,她整个人都透明起来。山风夹杂着冰雪的凛冽刮得雪籽阵阵恶寒,全身酸痛。她在剧烈的喘息,手不自觉的揪紧胸口的衣襟。真的很疼吧。当然,这种可有可无的怜惜对沈孑此刻心底澎湃着的怒气没有丝毫影响。逆着惨淡的光看去,他如这天色一般,眼中黑云翻滚,暴雨即将来袭。
沈孑冷冷注视面色如纸的女子,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寒风凌冽拂过面颊,雪籽却只觉得沉闷无比,想说些什么,终究也只能吃力的扯出一个惨不忍睹的微笑。
我不是谁,一个路人。不小心路过的路人。
“回答!”
“你当少主当久了,对谁都是这种命令口吻么?”
“我不想听废话。说!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沈孑似乎忍耐到了极限,抬手扼住雪籽咽喉。施力,鲜红的血液似乎打翻了容器一般从雪籽口中溢出,染红他的衣袖,点缀了足边素雪。男子有一刹那的迟疑。被锁住命脉的女子却笑出了声,难听至极。
“你是在生气么?”
生什么气?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
“说!”他被她的笑声激怒了。
雪籽却只是笑,不再言语。心里泛起阵阵酸楚混着全身刺痛冲击大脑,让她昏昏欲睡。流年不利,小命堪忧,脖子更惨,一个劲的被掐。眼前模糊的人影印在脑海无比清晰,那种冷漠幽远的脸,永远读不出表情的脸,那张偶尔会流露温柔的脸,还有那沉静如古井的眼神,原来也有暴怒的一刹。脑海里天马行空的闪过各种念头,身后一轻,想是又被丢出去了?呵。
好像有人叫了一声,她听不清,没有预期的疼痛,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是沈漾。
他怎么会在这里?也来质问自己么?
“你这是干什么!没看到她已经伤痕累累了么?”沈漾扶紧雪籽怒斥沈孑,一边给她塞了一个黑色药丸。药丸入口,立时酸苦溢满腔,顺着多灾多难的咽喉带着一丝清冽划入腹中,真苦。雪籽蹙起眉,有了一瞬间的清醒,眼角瞥见那紧握满手鲜红沉默不语的人,更苦。她伸手抓紧沈漾的衣襟,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咽喉的痛楚:“小……心……阿宝。”
迷迷糊糊间,雪籽听到有人叫她。声音有些慌乱,但一切终究被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所湮没。
雪籽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的塞进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混沌的脑子启用大智慧思索着,她躺在床上,盖了很舒服的被子。她很困,想睡,全身都很痛,可一夜之间发生的种种总是皮影戏般在脑海不停的重复上演。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隔段时间就给人扶起灌下一堆苦的她想捶胸顿足的汤药,不知是第几次,有人终于耐不住性子捏住她的鼻子,一手掐住她的下巴,苦涩温热的液体就顺着她合不上的嘴三分而下。终于,身体的力竭宣告胜利,她昏睡的很彻底,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人几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