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秋,小雨天。
我哥哥和城里来的小表叔合顶着一件早就褪了颜色的旧雨衣,蹲在村东小河叉的柳丛里,默默地看着河里的鱼花。下雨天鱼会在河水里跳跃。
小表叔是昨晚摸黑到我们家的。
我哥哥从小和小表叔一起捞鱼摸虾地耍惯了,看小表叔来,就想带他去逮鱼。
我哥哥说:“下雨天,鱼好上网!”就看小表叔有没有吃鱼的口福了。其实,小表叔才不馋你鱼不鱼的了。人家是城里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哥哥也不全是为了逮鱼,领小表叔出来耍耍的。
我哥哥指着一处水草的波动,对小表叔说:“看到了吧,那儿有个鱼花。看样子,那鱼还不小!”
小表叔没有吱声。他没在意我哥哥说什么。
我哥哥把雨衣让给他,叫他蹲在原处不要动,他一个人提着网,跑到小河叉下游拐弯处,连下了七道挂丝网。
回来时,我哥哥折两根长长的树枝,他自己拿一根,给小表叔一根。
俩人来到小河叉上游,分别站在小河两岸,不停地用树枝拍打水面,以便让鱼往下游跑......眼看就要拍打到鱼网跟前了,还没见鱼网上有动静,小表叔不想拍打了。我哥哥不断地提醒他:“快,使劲拍呀!”我哥哥说,越到鱼网跟前,越要使劲儿拍,鱼上网就在这一刻了!
果然,树枝拍打到鱼网跟前时,真有一条大鱼露面了。
但,那鱼并没有触到网上,而是一个鱼儿打挺,又一个鱼儿打挺……就像运动员跳跨栏,连续跳过了我哥哥布下的七道挂丝网。
我哥哥看呆了,那是一条大鲢花鱼,跳起来很像个鼓弯弯的大白萝卜。
我哥哥扔下手中的树枝,不声不响地下到河里,扒开水草,把原来鱼网的距离,重新作了调整。
调整后的网距,挨得很近。让那鱼跳起来,再落下时,正好栽到后面的网上。我哥哥很得意地跟小表叔说:“走吧,还像刚才那样,从下游往上游赶!”
小表叔也看出我哥哥使出的“绝招”,拿着树枝,又和我哥哥到下游去拍打水面。哪知,这一回,不管你怎样拍打,那鱼就是不露面了。
小表叔说:“它跑了!”
我哥哥思谋了半天,说:“它没有跑远,它卧下了!”
小表叔没有吱声。
我哥哥说:“这家伙,太狡猾了!”
随后,我哥哥就围着河边来回转悠。忽而,他盯上了河中的一丛小芦柴,我哥哥说,那鱼,十有八、九,藏在那芦柴棵里。
但那地方水面宽,不好下挂丝网。
我哥哥燃上一支烟,把事先准备好的手撒网拿来,让小表叔在河对面准备好石头。他在河这边递一个眼色给小表叔后,猛一个拧身,就手把手中的网撒出了一片灿烂的磨菇云,几乎是和小表叔手中的石头同时叩向水面。
可好,那鱼被罩个正着。
随着网中一个惊喜的跳跃,我哥哥迅速松开手中的网纲。
小表叔不解,认为我哥哥没看见罩住鱼,紧呼慢唤地提醒道:“哎,逮着啦!逮着啦!”他想让我哥哥赶快收网,不要松手。可我哥哥很有经验,他知道,这么大的鱼,不能跟它较劲!一旦是收网快了,它会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不说,还很容易顺势逃掉。
所以,鱼已进网,我哥哥随手把网纲松开,不紧不慢地掏出香烟,直到那条鱼在网中撞得没了劲了,我哥哥这才慢慢地收网。待把那条大花鲢拽上岸后,我哥哥满脸都是喜悦。
可小表叔一点兴致都没有。
我哥哥纳闷,往常逮到鱼时,小表叔不是这样的。尤其是逮到大鱼,小表叔是很兴奋的!
我哥哥问他:“你怎么了?表叔。”
小表叔没吱声。
我哥哥问他:“你怎么不高兴呀?”
小表叔轻叹一声,好半天才说:“你没看到那鱼吗!”
我哥哥说:“那鱼怎么了?”
小表叔说:“那是个不祥的预兆!”
我哥哥不解,问他:“逮条鱼,怎么还是不祥的预兆?”
这时刻,小表叔才告诉我哥哥说,他在城里“犯事”了,本想到乡下来躲躲的。看到那条鱼,他知道躲,是不起作用了。
当下,我哥哥好像不认识小表叔似的,直盯盯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用后嗓的余音,说:“那,那我们就先回家吧。”
小表叔默默地摇摇头,说:“不,我要早点回去了……”